林瓷结束通告回家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他给程釉打了三个电话，直到最后一个，对面才终于不耐烦接起来。
    “你是不是有病，非要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儿，说。”
    林瓷扫了个共享单车，大长腿蹬着地面，“我马上到家了，想问问你吃不吃小龙虾，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
    “不吃，滚。”
    程釉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滴滴”声，车篮子里放着冒热气的十三香，老板大概是偷工减料，用了个残次盒子，红油从盒子的缝隙渗出来，落到了自行车前杠上。
    苍蝇盘梭了几个圈，装作不经意地落到了龙虾盒子边，林瓷定定地望着它，没有驱赶。
    七月份的天，总是格外燥热，即便只是这么坐在自行车上，什么都不做，大颗的汗水顺着脸颊的沟壑往下流淌，很快浸湿了林瓷发白的T恤。
    苍蝇呼朋喝友，不一会又来了几只苍蝇。
    林瓷下车，端起塑料盒几步走到垃圾桶，“哗啦”倒了进去。
    动静太大，引得摊子上正在吹啤酒的客人纷纷注目。
    老板追上来，低声询问，“是不是我这龙虾有啥问题啊，您小声说，我给您退钱。”
    他上衣卷到胸口，脖子上耷着一条毛巾，头上还剩几根毛翘着，左侧脖子还有没洗干净的纹身痕迹，隐约能看出一条龙。
    程釉高中时候，不学好跟着别人混社会，也说要在背上纹一条龙，说这样打架时候，衣服一脱，多有面儿啊。
    那时候林瓷是学校里出名的优等生，每次模拟考成绩都没下过前三，校草榜常年霸榜，对同学对老师永远挂着模式化笑容，看上去礼貌又疏离，被戏称为“忧郁王子”。
    “忧郁王子”林瓷听说了程釉的“大计”，一句话没说，拉着他直接找了家附近的纹身店，让店家给他戳了个洞。
    就那一下，就彻底打消了程釉纹龙的念头。
    想到这，林瓷还是忍不住觉得有趣。
    老板还在焦急等着，他们小本生意，最怕客人**，尤其是像这种好看又干净的顾客，太能左右女孩子的态度了。
    摊子上好些女生都开始默默擦手，拒绝男朋友剥好递过来的虾肉。
    “没事，我突然智齿很疼，实在是吃不了小龙虾了。抱歉，糟蹋了您的手艺。”
    林瓷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虽然态度和诚恳完全不搭边，但对老板来说已经足够了。
    “欸，智齿疼可不是小事儿，有空赶紧去拔了吧，等你拔完，再来吃小龙虾，我给你打折。”
    老板刻意大声说道。
    林瓷点头，从老板脖子上抽走毛巾，皱着眉头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又挂了回去。
    “好，等拔了智齿，我一定来吃。”
    女生们松了口气，这个帅哥突然把龙虾全倒了，她们还以为是死虾呢，原来只是牙疼啊。
    “老板，再来三斤。”
    “这边也要加菜。”
    老板脸上浮出笑意，“来嘞。”
    林瓷踩上单车，慢悠悠掉头。
    路两旁的灌木丛都长得一样，一栋栋高楼大厦也都相似。
    就连路上夜跑的行人，林瓷也觉得长得差不多。
    他有点脸盲，这么多年，他的世界里唯一与众不同的，只有程釉。
    从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程釉开始，他就记住了这个只比他大一岁小哥哥的模样。
    程釉小时候缺颗门牙，说话漏风，带着林瓷爬山下河，把保姆精心拾掇的套装小少爷弄得浑身脏兮兮再送回去。
    后来程釉的母亲不允许他再来找林瓷玩儿，镇上的其他孩子欺负林瓷，骂他是小三养的娃子。
    林瓷从来不和他们争论，因为他觉得他们说得一点没错。
    他厌恶这个世界，也厌恶自己。
    程釉却不管这些，他就喜欢和林瓷玩儿，谁欺负林瓷，他就揍谁，大不了回去再挨揍。
    那段时间，经常都是鼻青眼肿的程釉一大早敲开门，咧着漏风的嘴，“林瓷，抓蛐蛐不，能卖钱。”
    “去。”
    夜风吹拂，略微驱散了些热意。
    林瓷一上一下地踩着脚踏板，没注意自己已经沿着这条路骑了快40分钟，早就偏离了回家的路线。
    快一点钟了。
    手机一直闪烁，都是消息提醒。
    却始终没有那道专门设置的特殊铃声。
    程釉大概又睡了吧。
    他自己创业做老板，这几年站在了风口上，设计的两个游戏都热度不错，赚了不少。但工作强度也大大加强，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几个人用。
    目前二人住的那套房子，就是程釉全款买的，林瓷只做兼职，不管是装修还是生活开销，都负担不了一点。
    直行的路到了尽头，要么左转，要么右转，要么掉头。
    林瓷停下，从兜里掏出手机，是剧组发来的消息。
    【男五号跳了，明天你来试下戏，导演觉得没问题，这角色估计就是你的了。】
    这些年类似的消息，林瓷收了太多，他一般都会礼貌拒绝。
    他经不起背调，稍微往深处查一点，都会发现他肮脏隐秘的过去。
    林瓷编辑好了拒绝消息，却停在了发送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算了，大不了换个地方兼职。”
    林瓷喃喃。
    他把内容删了，回了个“OK”。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他二十五岁了。
    林瓷握着把手，往右转。
    没有掉头。
    *
    第二天一大早，程釉床头的闹钟轰隆隆响起。
    “阿瓷，我在睡一会，把闹钟关了。”
    没有理会。
    “阿瓷。”
    “林瓷！”
    程釉迷蒙着双眼，看也不看，抬手把闹钟挥到了地上。
    白色外星生物质量脆弱，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就偃旗息鼓了。
    程釉心满意足继续睡觉。
    直到助理打电话过来，程釉才睁开眼，“你最好有事。”
    “老板，已经十点了，工程师们都等着您开会呢。”
    程釉倏然惊醒。
    他第一反应是满足于终于睡了个饱满的觉，感觉这几天的气血不足全都补回来了。
    第二反应是责怪林瓷怎么没有叫醒他，他素来起床气严重，连他爸妈喊他起床都会发火，只有林瓷知道怎么再不惹他生气的情况下把他喊起来。
    程釉揉了揉眼睛，不满地望向另一半床铺。
    干净整洁，连枕头和靠枕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丝毫变化。
    林瓷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