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裴临野一拳砸在墙上，墙体内陷露出内部的钢筋结构，从梦中惊醒过来后他一直大口喘着气，想到那些死在滇南的兄弟，还有拼死把他带回来的季纯，他许久都不能安眠。
    三个月如一日的折磨，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叮——
    手环在黑夜模式下微微亮起一道光，屏幕上显示着“喻承砚”三个大字。
    通过母芯片，喻承砚可以获取裴临野利用子芯片绑定的账号，包括联系方式。
    可以说母芯片就是一个全能的监控装置。
    裴临野从桌上摸来手环，解开手环后自动跳转到信息页面。
    【喻承砚：你刚刚一下心率变化很大，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临野：与你无关。】
    【喻承砚：我是你监护，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裴临野：有时间监视我，还不如好好睡觉。】
    说完这句话，裴临野手环上不再有新的信息发来，但很快，房间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家伙来了。
    出于礼貌，裴临野走过来把门开了开，映入眼帘是拎着一袋土豆冲他笑的喻承砚。
    “怎么了？”
    喻承砚把土豆强行塞进裴临野的手上，而后不管不顾地走进房间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少爷我今天不走了！
    裴临野抱着土豆，纳闷了半晌盯着他：“什么意思？”
    “来安慰安慰我家做噩梦的小狗。”
    裴临野：“……”
    “那你拿回去吧。”裴临野伸出袋子。
    “拿什么拿啊？又不是叫你自相残杀。”喻承砚嘟囔着，有些不爽快地别过头，一眼看见挂在裴临野床边的“全家福”。
    他自顾自地绕过裴临野走到床边，那张“全家福”上有十二个人，旁边用笔注明——021小队纪念照，摄于2079年6月21日。
    距今整整一年。
    “这是你所在的那只队伍？”喻承砚扭过头看了裴临野，见对方不答应，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改口，“忘记了，现在应该是我们的队伍。”
    裴临野点点头，自他入伍的第二年起他就是021小队的队长，亲眼目睹了021小队的建立还有毁灭。
    如今的021小队徒有其名。
    名存实亡罢了。
    唉。
    “其他人呢？”
    裴临野沉默不答，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整个房间都冷了几分，他无视了喻承砚求知的眼神，抬眸望向天上弦月。
    不知为何，他想起来了养父曾经教他的那一句旧世界的词话——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只是后面的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只怕再也无法实现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裴临野的沉默应该告诉了他一切的答案，无声胜有声，喻承砚没法做到悄悄地离去，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劝他放下这一切。
    他冒着被裴临野恶心，但恶心也无妨，反正他脸皮厚，出于这样的心理，他从床边走到裴临野的身边，在裴长官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你想回到那个地方吗？”
    裴临野没有回应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置若罔闻，仿佛云游天外般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弦月。
    喻承砚补充道：“高墙之外的世界，只有在那里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吧？”
    裴临野抬了抬眼皮，总算有了一点反应。
    自从达尔文席卷全球后，各大洲幸存的人类修建了高墙，在末日下建立起了崭新的人类文明——基地市。
    尽管基地市内部已经能够实现小生态的自给自足，但出于安全起见，也为了那残存的恢复自由走出圈地的希望，军方仍然会定期派遣远征队去到高墙之外的世界。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裴临野感到好奇，这份好奇来源于喻承砚的笃定。
    “猜的咯。”喻承砚承认得坦率，他的确是猜的，不过也算是有一些根据，“如果你觉得在基地市生活的舒坦，你应该不会通过犯错误来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吧？”
    “你想回去，回到童话之外的世界，带着你的机甲和剑炮，为你死去的战友报仇，为那个无法被原谅的自己找回一点体面。”
    感觉心思被戳穿的裴临野再也无法按耐住内心的汹涌澎湃，他握紧的双拳时刻准备挥出，但当他看见喻承砚含笑的那张脸，他一下又泄了气。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莽夫。
    愚蠢。
    眼看着裴临野再一次心率波跳，喻承砚明白自己说对了，他走过去试图拥抱这个已经自认为破烂不堪的男孩，却被裴临野推开了。
    那是裴临野在维护他仅存的可悲的自尊。
    “你走吧。”裴临野语气冷漠如冰。
    “我能带你回去。”
    “什么？”裴临野明显有些惊讶，喻家的实力他不是不知道，这句从喻承砚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不能不提起兴趣，却又怎么也不敢相信。
    军方的很多大佬都已经参加了【增援未来】计划，其中就包括四位将军，剩下的几名将军，比如说刘思诺将军，早已退居幕后，实际上军部现在具有较高指挥权是陈道谋少将。
    而三个月前，正是陈道谋少将亲自签字画押明确下令不允许裴临野再执行市外任务。
    “我说，我可以带你去基地市外执行任务。”喻承砚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裴临野脸上表情的变化比方才更多。
    添了一分惊喜，但惊喜之外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悲凉。
    “通过喻家的关系？”裴临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听着喻承砚说他那看似不切实际的应许。
    “不，你依靠的不是喻家，只是我——喻承砚。”喻承砚脸上的神情难得严肃，看上去确实不像是骗人。
    但如果不依赖喻承砚背后喻家的关系，这位二少爷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裴临野重返战场呢？
    裴临野想不明白，但也不想再想了，他按了按太阳穴，一股困意袭来，无奈下达了逐客令。
    “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
    “嗯。”
    门关上的前一秒，喻承砚道了一声“晚安”。
    门关后，裴临野回到座位上，夜色已深，电子手环上时间来到零点，他看着门的方向，许久才对着那扇关闭的铁门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