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这钱有猫腻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9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张好心里头那点子念头,就跟溺水的人捞着根稻草似的,死死攥着不放。
    他在肚子里翻过来掉过去,跟念经似的用劲儿叨咕。
    “忍,忍住了,甭管这祖宗爷多吓人,甭管这冻魂儿的鬼光照得多难受,熬,熬到天亮,鸡叫头遍,日头一冒尖儿,这鬼地方的门栓儿一响,老子立马脚底抹油...”
    这念头,成了他冻僵的脑子里唯一一点儿热乎气儿,支撑着他那快吓散的魂儿不至于当场出溜。
    可这热乎气儿刚冒头,就被现实一瓢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那紧闭的眼皮子,能清晰地感觉到,没错,是感觉到,不是看到,身侧那位景霍王爷,那颗沉重得像冻透了的石头、包裹在冰冷官帽里的头颅,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又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姿态,不紧不慢地朝他这边侧转过来。
    寒气儿不再是丝丝缕缕地钻了,而是像开了闸的冰河,顺着他的后脖颈子肩膀头子,哗啦啦地往下灌,冻得他骨头缝儿里都嘎吱作响。
    眉心那点照魂的金光,死死钉在那儿,亮度分毫未减,仿佛无声地嘲笑着他那点熬到天亮就没事的可怜念头。
    这屋子,这床,这身边儿躺着的这位祖宗爷,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留什么天亮的活路。
    那点金光,就是催命的灯油,正不紧不慢地熬着他这点儿阳寿呢。
    张好那颗刚刚燃起点希望的小心脏,“噗”地一声,又掉回了冰窟窿底儿。
    他绝望地意识到,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呢,这漫漫长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得在祖宗爷眼皮子底下,被这鬼光照着魂儿冻着骨头硬熬过去,这哪儿是熬时间,这他妈是熬油点灯,熬他张好的命灯,他连哆嗦都不敢哆嗦了,只能在心里头凄惶地哀嚎。
    老天爷,这他娘的比下十八层地狱还难挨,早知道这样,那五百大洋,还不如买副好棺材板儿呢。
    邪门儿他妈给邪门儿开门邪门儿到家了。
    就那么僵着魂儿被那鬼光照着,张好自个儿都不知道咋回事,眼皮子沉得跟挂了俩秤砣似的,脑子里那点熬到天亮的念想也搅合成了浆糊,他居然睡死过去了,睡得跟头挨了闷棍的猪似的。
    等他再一激灵睁开眼,好家伙,窗棂子外头,那天边儿已经泛起了青白青白的鱼肚皮色儿,屋里头蒙蒙亮,能瞅见雕花床柱子上的灰了。
    昨儿晚上那股子能冻裂骨头的阴寒气儿,像是被这微弱的晨光给冲淡了些,虽然屋里还是凉飕飕的,但至少不往骨髓里扎了。
    张好一个骨碌爬起来,动作麻利得不像挨了一宿冻的人,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在床上一通扫。
    空的。
    身边儿那位置,昨晚直挺挺躺着个能冻死人的祖宗爷那地界儿,这会儿空空荡荡。
    那床铺平整得跟没人躺过一样,连一丝褶皱都欠奉,就剩下他自己躺过的那半边,还留着点乱七八糟的印子。
    “额滴个亲娘。”张好喘出一口带着冰碴子味儿的浊气,心口那块大石头总算往下挪了挪缝儿。
    他下意识地抬手就去摸自个儿的后脖颈子,昨儿一晚上,总觉得那祖宗爷冰冷的气息就在那儿打转儿,冻得他魂儿都快从那儿飘出去了。
    手心贴上皮肤,还好,温乎乎的,脖子还在,接着,他几乎是哆嗦着手,又去摸自个儿眉心。
    诶?那点要命的、冰凉梆硬的照魂金光没了,只剩下一点点挥之不去的寒意,像是寒冬腊月被冰溜子舔过留下的印子,摸上去有点木木的。
    张好还有点不敢信,使劲儿掐了一把自己大腿里子。
    哎呦!真疼,不是做梦。
    一股子劫后余生的狂喜,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猛地冲上他天灵盖,冲得他手脚都发麻。
    他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了那张价值不菲的拔步床,脚丫子刚沾到冰凉的地砖,那点踏实感才真真儿落到了实处。
    天亮了,那索命的僵尸王爷真没了,他张好这条小命儿,算是从阎王爷手指头缝儿里漏出来了,五百大洋,五百大洋啊,想到这儿,他那点市侩劲儿又死灰复燃了,眼珠子开始滴溜溜乱转,琢磨着赶紧去找那中间人拿钱,麻溜儿离开这鬼地方。
    可就在他抬腿要往门口奔的当口,昨晚上那祖宗爷含冰带雪报出的名号,毫无征兆地又在他耳朵边儿上炸响了,“富察氏·景霍”。
    张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一股子寒意从尾巴骨瞬间窜到头皮,比昨晚上那物理降温还快。
    他猛地顿住脚,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老大,惊疑不定地朝那张空荡荡的华丽大床又瞅了好几眼。那点刚刚爬上心头的喜悦,“唰啦”一下,凉了半截。
    这就真没事儿了?那位镶黄旗带金边的僵尸王爷,就这么走了?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又使劲跺了跺有点发麻的脚,心里头那点疑影儿却像墨汁掉进了清水盆里,怎么也化不开了。
    昨晚上的每一丝寒气儿那点刺骨的照魂金光还有那沉甸甸压在耳膜上的名号都真真儿儿的,不是做梦。
    这天儿是亮了,可这王爷府里的邪乎劲儿,张好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头那点越来越浓的寒意,硬着头皮,一步三回头地,朝着那扇透着鱼肚白微光的门,挪了过去,那步子,虚得跟踩在棉花套子上似的。
    张好那脚底板儿刚挨着冰凉的门槛子,就跟被火燎了腚似的,“噌”地一下就窜了出去,动作麻利得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哪还有半分道士的样儿。
    他一口气儿奔出那阴森森的王爷府院子,脚不沾地儿地冲上外头。
    早晨那点儿凉风,裹着露水汽儿扑在他脸上,本该是清爽舒坦的,可张好只觉得这风都带着昨晚上那冰碴子味儿,吹得他后脖颈子一阵阵发紧,总疑心背后有啥东西跟着。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瞅见那位富察祖宗爷顶着惨白的脸盘子杵在晨雾里。
    胡同口卖早点的吆喝声炸油条的香气儿飘过来,这些烟火气儿总算让张好那颗快跳出腔子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猛地刹住脚步,扶着墙根儿,“呼哧呼哧”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肺管子火辣辣地疼。
    他抬手抹了把脑门子上的冷汗,黏糊糊凉冰冰的一片。
    张好揣着一肚子劫后余生的急火,脚底板儿生风,一路杀回了他平时支摊儿骗钱的那条街。
    刚在自己那破幡子底下站定,还没喘匀气儿,就瞅见街角旮旯里,那个脑门子上常年贴着块儿黑黢黢膏药的瘸子,正冲他一个劲儿地招手,脸上那表情,活像见了活鬼刚从坟里爬出来。
    “张好,这儿,快过来。”瘸子那破锣嗓子压得挺低,透着股子说不出的慌张。
    张好心里头正惦记着那五百大洋呢,看见这瘸子,这可不是啥好鸟,吃喝嫖赌样样沾,连亲闺女都卖窑子里换酒钱的烂货。
    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他大喇喇地走过去,双手往腰上一叉,下巴颏儿抬得老高,拿鼻孔瞅人:“催命呐?啥事儿?”
    那瘸子没急着答话,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把张好扫了个遍,那眼神儿,不像看个大活人,倒像是看啥稀罕物件儿。
    他那张被酒色泡得浮肿的脸皮子**了两下,嘴唇哆嗦着,挤出一句带着颤音儿的话,每个字儿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你,你没事儿?”
    那语气,不是关心,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活像张好这会儿就该缺胳膊少腿儿或者干脆是具行尸走肉才对。
    张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再一听这话,火“噌”地就冒上来了。
    他昨晚上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儿,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呢。
    “我能有什么事儿?”张好嗓门儿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差点喷瘸子一脸,他故意挺了挺穿着那件破道袍的胸脯子,声音里带着三分自得七分虚张声势,“你他妈忘了老子是干什么吃的了?!降妖除魔!那是老本行!”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心里都虚得慌,可面上绷得死紧。
    瘸子被他吼得一缩脖子,干巴巴地“嘿嘿”干笑了两声,眼神儿躲闪着,不敢再跟张好对视,那笑比哭还难看:“没忘,没忘,张道长本事大。”
    他那两条腿,像是打摆子似的,不着痕迹地往后蹭了小半步,像是在避讳着什么。
    张好才懒得管他这怂样儿,他现在满脑子就剩那黄灿灿白花花的东西了。
    他大手一摊,直接杵到瘸子鼻子底下,手指头还勾了勾,那架势,活脱脱就是赶紧给钱,少废话。
    “少他妈扯淡,甭整这没用的,我五百块大洋呢?赶紧的,昨儿晚上老子可是在阎王爷床上睡了一宿,这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瘸子看着眼前这只摊开的手掌,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张好那张虽然疲惫但显然还“活着”的脸,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他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个沉甸甸的粗布袋子,那袋子看着不新,还沾着点潮乎乎的泥点子,散发着一股子阴冷的土腥气。
    他把袋子往张好手里一塞,那动作快得像被烫着了似的,手指头碰到张好手心时,冰凉刺骨。
    “给,给你,都在,都在里头。”
    瘸子说完,也不等张好再开口,转身拖着那条瘸腿,跟后面有鬼撵似的,一溜烟儿就钻进了旁边的小胡同,眨眼没影儿了。
    张好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听着里面银元碰撞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叮当”声,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
    他迫不及待地解开袋口,伸手进去一摸,冰凉梆硬的银元,带着股子泥土的潮气。
    “算你识相。”
    他嘟囔了一句,也顾不上琢磨瘸子为啥跑那么快,为啥那袋子沾泥带土了。
    他捏起一块银元,凑到眼前,迎着晨光想看看成色。
    银元正面,是熟悉的龙洋图案,可当他把银元翻过来,目光落在背面那圈满文上时,那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那上面刻着的两个满文字符,他一个街头混子当然不认识,那字形怎么跟昨儿晚上那位祖宗爷报出的名号里某个字儿那么他像呢?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捏着银元的手指头,猛地窜上了他的后脊梁。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