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看看我们乐队吧，我们明天有演唱会。”
    街头边，云台压的很低，像是要与电线杆碰撞，梁驰费力宣发着宣传单，汗水从额间滑落消失在衣襟上。
    周围来往人群根本不屑于接这张传单，有人接过传单看眼上面不知道是什么破乐队组建演唱会，便把宣传单团成球随手往垃圾桶一扔，惊起垃圾桶里一群苍蝇嗡嗡往外飞。
    齐烨蹲在商铺台阶边，向来珍惜的小提琴被他随意扔在地上，他注视着旁边卖力宣传的少年，不知这小城镇还有像他一样热爱音乐的人。
    这种小地方，走几步就到头，街上两边都是商铺，没有大商场，没有奶茶店，有的是许多盗版奶茶店，门店很小的各个早餐店。
    齐烨在来的路上根本没有见到兴趣班，他是自学的吗？想着，一滴雨滴在他手上那道深长凸出的新疤上，下雨了。
    他不知道的是，发宣传单的少年也注意着他，梁驰一直用余光悄悄关注着少年，不敢太明目张胆，地上扔着的提琴形状背包，一猜里面便是小提琴，他是外地人吗？
    那人扎着的发尾，脚上的名牌鞋，身上的大牌衣服跟这里格格不入，在他们这里学生都是会被要求剪短发，穿的也都是盗版鞋，也很少会有人学小提琴。
    小提琴是很费钱的艺术，当初梁驰学吉他攒了很久钱，关键是，他们这里根本没有教小提琴的，学小提琴钢琴什么的，可比吉他费钱多，根本没有人会去学，所以也没人教。
    他好像很伤心？梁驰后退几步站在商店屋檐下，雨越来越大，反正梁驰不会把他的吉他随手扔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被雨水冲刷到下水道的虫子，再看过去，少年已经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惜，他们乐队还差个主唱，不知道那个少年会不会唱歌，该去要个联系方式的……
    ……
    “梁哥，你宣传单发完了吗？”
    破旧烂尾楼里，水泥地上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女孩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怀里抱着贝斯，见到梁驰进来问。
    还有刺耳的鼓声在烂尾楼回荡，是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
    “没有，大下雨天的，哪有人？”梁驰把单子甩在桌上，用纸板刮着脚上湿泥土，烂尾楼很偏，附近根本没有住户，所以根本没有水泥路，只有土路，来的路上沾了满脚泥。
    也是因为这些，这里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无论怎么嚎叫弹奏都不会打扰到别人。
    一个男生叹口气走到梁驰身边，用手轻轻拍他的肩：“梁哥看开点，就算不下雨也没有多少人接我们传单。”
    “去你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扎心？别逼我把泥糊你脸上，”梁驰被气笑，“对了，你找到主唱了吗？”
    说到这个，赵亿脸上出现几分无奈：“哥，你也知道，咱们镇就这么多人，上哪那么快给你找个主唱啊？就算再找个学音乐的也找不到。”
    “实在不行就让赵亿上！”白潇潇停下手中鼓棒，笑着打趣。
    “可别，赵亿上次在学校唱歌，被隔壁班举报，唱的太难听，让人家同学把饭吐出来了。”李希睇从桌上跳下来，挂在白潇潇身上，对此梁驰表示赞同。
    说到学音乐，梁驰想到街头少年：“怎么没有，我刚发传单还见到个拿着小提琴的男生，长的跟明星似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唱歌。”
    他们乐队总共就四人，贝斯手李希睇，鼓手白潇潇，吉他手梁驰，赵亿之前也是鼓手，后来家里人不让他搞这些了，成了队里后勤，天天到处招新人，结果一个没招到。
    四个人都是唱歌难听的不行，现在还没找到主唱，明天演唱会只能让李希睇上了，李希睇是四坨屎里最好看的屎，起码不跑调。
    三人来了兴趣，一个个往梁驰身边挤。
    赵亿：“谁啊谁啊？我认识吗？怎么不拐进来？”
    李希睇痛心疾首：“真是癔症蛋啊你，这都不打包带回来，痛失一名大将啊。”
    “我看他像外地的，没好意思开口，要是人家把我当成人贩子呢？也就你们脸皮厚。”梁驰说着，但也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厚着脸皮上去了，总比损失名大将好。
    他看着被风刮落在地上的宣传单，那人应该看见他在发传单了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
    雨滴拍在生锈发黄窗户上，齐烨房间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他安安静静靠在床边，坐在地上埋着头。
    突然脚边的手机开始震动嗡嗡作响，屏幕亮起在黑夜中扎眼，显示来电人“妈”。
    齐烨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尽量不让自己声音有异样。
    可是在接通电话，传来母亲的声音时他还是有些哽咽，扯着嗓子声音沙哑：“喂、妈……”
    电话那头的田华手中的女士香烟被风吸走一半，几秒沉默后她才道：“阿烨啊……”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齐烨，一位出众的年轻小提琴家，现在再也拉不了小提琴，所有安慰只能凝聚成小心翼翼的关心。
    “你姥姥说你到家后就一直在房间不出来，她担心你……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面对他，你在老家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再回来。”要不然田华怕学校里的同学们八卦影响到齐烨心情。
    “……嗯，我知道了。”齐烨看着窗外，一片树叶被刮落消失在黑夜中。
    “那个…”田华斟酌开口，“林清望让我告诉你……”
    “妈！”齐烨听到那个名字心间一跳，声音拔高，又恢复平常，“我不怪他，只是有点累，让我休息段时间。”
    “行，今天是你生日，姥姥给你做了面，记得吃……挂了，嗯，就这样吧。”
    田华挂了电话后，又掏出根香烟，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心底酸涩一片，齐烨跟他母亲一样优秀，怎么就出了这么遭意外。
    田华不是齐烨亲生母亲，是后妈，齐烨亲生母亲是位很优秀的小提琴家，优秀到是田华忘不掉的一抹存在。
    当初她一路从乡镇考到大城市，在公司聚会上看到台上演出的齐露，太美了，当时她词穷，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
    后来再次听到齐露消息是在新闻上，齐露死了，出意外死在了回家路上。
    田华当时打听到齐露墓碑处，给她送了一束花。
    一年后，田华到了该结婚年龄，在相亲市场上见到齐平，齐烨的生父，齐露的丈夫，那名优秀的企业家。
    齐平当时抱着齐烨，告诉所有相亲对象，“想嫁进齐家，第一就是要接受齐烨。”
    田华对齐平没什么感觉，但在看到三岁的齐烨那刻，女强人田华莫名哭了，他那么乖，安安静静待在父亲怀里，湿漉漉眼睛盯着田华……一个三岁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和三岁就失去父亲的田华一样可怜。
    田华跟齐平扯了证，成为齐烨名义上以及心理上的母亲，田华经常告诉他，你的亲生母亲多么多么优秀，这也让齐烨走上了母亲的后路。
    烟灭了，田华关了窗户回屋。
    ……
    “小烨啊，姥姥给你做了面，趁热吃。”田大云看着眼前虽跟她无任何血缘关系，但感到格外亲近的外孙很是喜欢。
    “谢谢姥姥，姥姥你也吃。”齐烨坐在木餐桌前，要用筷子把鸡蛋拨进空碗，田大云连忙制止。
    “姥姥已经吃过了，煮了三份，姥姥刚刚吃了，然后你一份，还有楼上那孩子一份，”田大云从厨房端出碗冒着热气的面，“我给他送过去。”
    不等齐烨疑惑开口，田大云便叹气道：“楼上那孩子跟你岁数差不多，还是个孩子，父母早些年在工地死了，楼里上下左右邻居的，能帮一点是一点，他还经常帮姥姥搬东西，可乖了……”
    齐烨听着，沉默吃面。
    ……
    老旧客厅里，梁驰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笔盖，在日历上六月三号画下个大大红圈，明天六月四号是演出的日子，正好学校因为停电全体放了一天假。
    门从外面被敲响，梁驰连忙穿上鞋去开门。
    狭小楼道内，田大云用毛巾垫着端着烫手的碗，昏黄灯光下总有飞蛾去扑，下雨还有些凉。
    “田奶奶。”梁驰打开门，就是碗香气扑鼻的面条，上面盖着红烧肉和鸡蛋。
    “孩子，今天你生日，快趁热吃。”其实田大云在梁驰失去父母后，每年他生日都会来送碗面条。
    “奶奶，你们真的是……”梁驰鼻头微酸眼眶泛红，拉开门，微笑着有些无奈。
    往里看去，客厅桌子上摆了一碗又一碗面条，每个碗都不一样，但一样的是快溢出来的汤面，都是楼里的居民们送来的。
    梁驰父母在世时是楼里的大好人，这栋楼基本上都是空守家的老人，有什么搞不懂的现代科技都会找夫妻俩，夫妻俩也很热情，久而久之，这栋楼有了大家庭的模样。
    梁驰父母是在梁驰生日前两天走的，所有居民都记得梁山赵音忌日，记得梁驰生日。
    梁驰在田奶奶期盼目光收下面条，目送她下楼。
    这么多碗面条，最终就是梁驰吃到撑还剩着，只能放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