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多，街上亮着几盏零散的灯，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路面。
    寒风吹散了一身酒气，宋淮将头缩进了有点旧的围巾里，但风还是顺着豆子大的逢和他的脸亲密接触，聊胜于无。
    宋淮全然不在意，他兴奋的攥紧兜里的钱，不多，就几百块，是酒吧老板给的圣诞节的加班费和奖金。
    也许这点钱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朝父母撒个娇就能得到的，但对宋淮来说却意义非凡。
    因为他没有父母，他得靠这几百块撑到月底发工资。
    宋淮羡慕的看着路边缠着父母和圣诞老人拍照的一家人，感叹一声真好，随后心里又闪过一丝落寞。
    他也想有人陪着过节。
    但宋淮知道这是妄想。
    宋淮情绪低落了一瞬又很快被他调整好，加快了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宋淮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打发这个圣诞节了：吃一碗挂面，看30分钟的书，然后睡觉。
    宋淮觉得这个安排非常不错，但是宋淮并没有将他实现下去。
    辰桥路口，宋淮在等红绿灯，他的手机在上班的时候就没电了，所以宋淮只能无聊的等几分钟。
    宋淮看着花花绿绿的街道感觉非常陌生——尽管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
    绿灯亮起，宋淮抬脚要走，听到左边传来一声稚嫩的“走开”，声音里带了点慌乱。
    他侧头。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在赶狗。
    这小孩他在这边见过几次。
    小孩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但是赶狗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好像已经做了无数次。
    宋淮看着小孩装作镇静的脸有些好笑，然后他被小孩瞪了眼。
    眼睛大大的，看不出凶气，只觉得可爱。
    宋淮抿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可爱。
    但他觉得这小孩挺好玩的倒是真的。
    于是他难得行善的走过去将狗赶跑，在小孩戒备的目光中蹲下，问：“小孩儿，怕狗啊？”
    江投看着面前的大哥哥不吭声，只是瞪着他。
    他讨厌这个人，讨厌每个嘲讽他的人。
    就算这个人帮他赶狗也不行。
    宋淮不知道小孩在想什么，只是看见小孩在发抖，想了想将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来，要给他戴上。
    小孩见他抬手就是身子一缩，向后退了几步，眼角发红。
    宋淮愣了下，强制性的将围巾给他围上，冷笑：“怎么？以为我想勒死你啊？”
    “我要是想勒死你，刚才就不会给你赶狗了好吗？”宋淮蹙着眉，头一次好人好事还被当成坏人，有些窝火，但对上小孩的眼睛宋淮又泄了气。
    他没有见过这么深邃的眼睛，就好像黑宝石一样——只是这黑宝石全身好像带了刺，看谁都不善。
    宋淮无奈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跟小孩计较，问：“你家在哪的？”
    江投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此时正低头看宋淮给他围上的围巾。
    围巾很旧，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还有温热的体温，跟他冷到人打颤的体温不一样。
    他难得的感觉到全身在发热，不知道是被这温度给暖的还是因为怀疑宋淮会动手打他给羞的。
    所幸宋淮给他戴围巾没怎么用心，就是给他随手围好，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宋淮见小孩不回答他，也没了耐心陪他耗，想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他家离这里不近，看他走了那么久的路就知道了，虽然有一半时间耗在了那个小孩身上。
    宋淮摸了下有些扁的肚子，他还没有吃晚餐的。
    路面上投出一大一小的影子，宋淮走了会无奈回头：“你想怎么样？”
    小孩缩了下身子，看了他眼又低下头。
    宋淮无语了：“你要跟着我，我问你话又不回，小孩儿你想怎样？”
    江投目光闪躲，还是没有开口。
    宋淮目光在小孩身上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他青紫的小手上。
    宋淮再次败在了他眼睛上。
    在他身前蹲下，宋淮冷着个脸，语气冷冷的：“你要什么跟我说。”
    江投还是没话说，宋淮转身就走。
    江投有些着急，小跑的跟上他，小心翼翼的拉着他衣角，在宋淮看他的时候又倏地松开，有些局促：“你……我能跟着你吗？”
    宋淮：“……”
    不，我自己都养不活，养不起你。
    或许是听到他内心的想法，江投紧接着又补了句：“我……我很好养的，不用吃太多……”
    江投知道他的要求有些过分，人家不过是看他可怜给了他围巾，可他非但不领情还瞪人家，后来又跟着人家。
    宋淮久久没有说话，江投眼神一暗，以为他不愿意，但这也是正常的。
    要是有人愿意养他了才不正常。
    江投深吸口气，小小的脸绷的很紧：“对不起，我就是随便说说，打扰了。祝您圣诞节快乐。”
    然后他转身就走。
    他还要找今晚住的地方。
    江投觉得，他可以靠这条围巾度过这个冬天。
    “等等。”宋淮在听到“圣诞节快乐”时眼神有一丝波动，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小孩身上，轻声问，“你能陪我吃碗面吗？”
    江投看着他。
    “到了，这里是我家。”宋淮轻舒口气，将怀中的人放下，道，“你先找个地方坐会。”
    他随手将人放在沙发上，然后去打开暖气。
    江投有些坐立不安，他身上那么脏，会弄脏沙发的。
    没几分钟屋子里的温度便升了上来，宋淮去房间里拿了瓶牛奶，出来就看见小孩从沙发到了地上。
    宋淮皱眉：“去沙发上坐着，地上凉。”
    江投没动，宋淮也就不管他了，晃了晃手中的牛奶：“喝吗？可以垫一下肚子，只不过是冷的，要是不喝我马上去煮面。”
    江投摇头拒绝，只不过眼神一直看向他手中的牛奶，见宋淮看过来便移开目光。
    宋淮被小孩儿这动作给逗到了，将牛奶塞给他，嘱咐：“是凉的，伤胃，喝两口就好了，要不我去给你热一下？”
    江投抿唇小声道：“没关系。”
    说是这么说着，但是却捧着牛奶有些不知所措，宋淮宽大的外套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衬的不大的人更瘦小。
    宋淮不知道这么小的人儿是怎么在外面流浪的，突然有些心疼。
    他再不济也有个地方住。
    他问：“小孩儿，你多大了？”
    “江投。”江投认真的看着他，纠正他的称呼，“我叫江投，10岁了。”
    10岁了？
    宋淮有些错愕，面前的人才到他的腰处，又瘦的可怜，完全看不出来有10岁的样子。
    就连隔壁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孩也比他捡回来的小孩儿高，关键是那小孩才8岁。
    看着一口一口啜着牛奶的小孩，宋淮突然就不想在吃完面后让人走了。
    他本来不就是想让个人陪吗？
    这里就有个现成的，不过就是多了张口要吃的，咬咬牙他还是养的起的。
    于是宋淮听见自己开口：“我叫宋淮，今年16，一个人住，生活还行，至少饿不死，你…要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养你，不会过的很好，但能温饱，不让你挨冻。”
    江投咬在吸管的嘴微张开，看起来有些呆，他局促的看着手的的牛奶，突然抬头问：“我能在你这住多久？”
    “你想离开那天。”宋淮回答。
    “好。”
    江投朝他弯眼，应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江投结束了他的流浪生活，遇到了让他掂记一生的人。
    宋淮也笑了，摸了摸他的头，道：“先去洗澡，然后陪我吃碗面。”
    江投听了终于问出了他的问题：“为什么要吃面？”
    都已经12点多了，在熬一熬就能吃早餐了。
    “因为喜欢。”宋淮回答，然后伸手抱着他出来浴室，“我就喜欢现在吃，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你去洗澡，把你这一身脏兮兮的给洗掉，我去给你找件干净点的衣服。”
    “哦，”江投应了句，抬头只能看见宋淮鼻子一下的部位，认真反驳，“你也是个小孩子。”
    都是未成年，谁也不能说谁。
    宋淮不服：“我都16了，还有两年就成年了，你呢？再说我是小孩怎么了，你还得靠我养呢。”
    说完就将人放到地上，催他：“快点把衣服脱了。”
    江投：“？？？”
    “干什么？”
    “洗澡啊，”宋淮答，“你不脱衣服怎么洗澡？”
    江投犹豫了下伸出他瘦到只能看到骨头的手，捏住衣角，正要脱时看见宋淮也将身上的毛衣脱下了，露出纤细的腰。
    江投：“……”
    “你干什么？”江投特有礼貌的移开目光，涨红了脸，有些急的问。
    宋淮低头看他，衣服脱完脱裤子，一边回答：“洗澡啊，我今天在外面打了一天工，冷的要死，本来就打算回来先洗个澡的，然后又被你蹭脏了衣服，可不得洗洗。”
    “那你不会等我洗完再洗吗？”江投瞪着他，“或者你先洗。”
    宋淮动作一顿，看着他眨眼，突然就笑了：“怎么了小孩，害羞？”
    “你有的我都有，还比你大，我都不介意你害什么躁，”宋淮看着小孩越瞪越大的眼睛，觉得特别好玩，不经意就说出了荤话，有些尴尬，又想着小孩年纪那么小应该听不懂，然后又放下心来，抬下巴，“再说了，你看看你的身高，能够的到花洒吗？”
    江投沉默了一瞬，然后转头去看墙上的花洒，比他高了半个头。
    江投：“……”他恨。
    最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投都没有看宋淮一眼。
    宋淮也不介意，小孩穿着他之前的衣服，套上去空荡荡的，宋淮光看着就觉得冷，又给他找了件新外套给他裹好。
    依旧大了，但至少看起来不冷，能让宋淮心里减少点负罪感。
    “就这样吧，等明天我放学了在带你去买合身的衣服。”宋淮揉了他把头发，湿漉漉的，摸起来不怎么舒服，于是他又拿出吹风机把他的头发吹干，拍手，“好了，要是冷你就去床上躺着，我煮好面叫你。”
    刚洗完澡江投的脸红扑扑的，不看他，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宋淮笑了笑，去了厨房。
    他煮面的速度很快，江投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下挂面，然后等了一会儿就出锅了。
    江投：“……”
    熟了吗？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