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月的京都，炎热且热闹着。人来人往远非安平县一个小县不能比的。
    添香楼是一座京都内闻名遐迩的酒楼，位于皇宫东南的街市，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之优越也是其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虽说添香楼落在繁华区，却偏又闹中取静。前后街道宽敞，又有专门的马车停放区，更是各位达官显贵偏爱之处。
    添香楼楼高三层，一层是宽阔大厅琴瑟不断，饶是风雅得很。
    别出心裁的装潢布置，且时不时有**美人载歌载舞，有钱没钱的公子哥也偏好这一口，无事也极爱附庸风雅地这么来待上一待。
    二层三层便是装潢各异的包厢，无论是喜文的墨客，亦或是尚武的豪客，甚至是图财运的商人，皆可在此处找到适合的包厢。
    若是有兴致的，招来美人伴酒，亦是可的。
    除此之外，且还不是添香楼能独树一帜的原因。除了这背后不知名的东家必定是有些财权之外，这其后特殊的招待才是引得众客频频的原因。
    添香楼整楼后，连过长廊，再经过一个大院后，是一座模样构造完全一致的楼，名曰暗香阁。
    前楼吃了酒不便于行，后阁便可歇下。明面上就是如此，而至于如何歇，那便是知者自知的了。
    有人便说，那便去花楼便是。但这里的姑娘可不一般，能歌善舞吟诗作对无一不在话下，且是气氛总能让来客欲罢不能。
    “总是听说宁公子是气宇轩昂俊朗不凡，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啊。”黑红的实木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颜色。
    色调沉沉显地有些不近人情的冷，如同眼前语气不祥，神色难辨的出声人一般。
    房间中两人坐在黑红色实木圆桌前，桌上是尚未动筷的菜肴，白玉酒壶正被方才发声者端起倾倒着清酒。
    宁简抬手微挡酒盅，以示礼貌。
    宁简身着素衣，是闲时在家的打扮，明明是文员却毫无儒雅的书生气。他身背笔直，神色有些无关外物的淡漠。
    可眼前人可从宁简眼中看出了锐利的攻击性，潜藏着的，蛰伏着的，像一匹无法驯服的狼。
    只是宁简掩饰得很好，一闪而过的情绪从眼神中闪过后，又重新回归漠然。
    “来，尝尝这菜，一会儿该凉了。”
    说话人一身黑红镶金边的袍子，金玉发冠高束，明明是没有制式的衣冠，却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华贵。
    他腰带束得板正，人生得也端正，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总是有一种风轻云淡的不羁，而含情带笑的表情让宁简想到一个词：笑面虎。
    “郭公子今日相邀，不知所为何事？”宁简开门见山道。
    “只是近来听闻新令推选了些才人，而其中又属宁公子名头最盛，便生了结交之心。”宁简口中的郭公子有条不紊慢悠悠地回道。
    所谓的郭公子乃户部侍郎郭坤之子，名曰郭子凌，如今也在户部作一闲散官职。
    宁简轻轻笑了笑，看不出喜好的表情，一时让郭子凌有些无从入手。
    “郭兄有话当讲便是，未曾想能得郭公子青睐。”
    “但此次出来实在是匆忙了些，日前还约了友人不便爽约。”宁简拱手礼貌回应，言下之意也很明确了。
    “嗐，这的确是郭某的不对，光是想着与宁公子结识了，竟不承想还差些害公子爽了约。”郭子凌一副愧疚至极的表情，拿起酒盅，“郭某自罚一杯。”
    “既是如此，郭某也开门见山地便说了。”郭子凌没摸透宁简的脾气，不知面前这人是真不通世故还是瞧不上郭家，便秉承着结交不了亦是不得罪的想法，“不知宁公子与户部董尚书是何关系？”
    “家父故交。”宁简淡淡回道。
    “啊，那怪不得近来总是见董尚书提及，原来是故人之子啊。”郭子凌佯装恍然大悟。
    “大概是见旧友之子一时感慨，董伯便于情相邀吃了盏茶。”宁简从善如流地应着。
    实际上这些关系稍微有心之人一查便知，也实在当不得来人单独请上这么一顿饭。
    “郭兄是否还有事相告。”宁简无意和人东拉西扯。
    且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自己这个闲散的官职，还不足以让人单独邀约出来联络感情，且邀约之人还是侍郎之子。
    “既然宁公子都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弯弯绕绕显得做作了。”郭子凌见人下菜碟，一两句大概清楚了宁简喜欢直来直去。
    “最近传言董尚书病退，折子已递上去了。”
    “嗯。”宁简出声，只是不知道嗯的这声是指自己知道这个传言，还是真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郭子凌不着痕迹地看了宁简一眼，依旧是漠漠然波澜不惊的神情。
    “只是想问一下，宁公子这边是否知道，董尚书推荐继任的人选呢？”郭子凌图穷匕见。
    而这句话，大概也是肯定了以上董尚书病退的消息并非传言，且估计已然是被皇上准了的。
    “董伯身体确是不太好，也的确提及过想退的打算。只是。”宁简顿了一下，表情很真诚，“只是我也的确不知，继任推选这回事。”
    “啊，如此啊，哈哈，咱们兄弟且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聊罢了。”郭子凌也的确不觉得自己能从一个刚入京都没几个月的小官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今日有缘一聚，且就是缘份。”说罢，便自己就手喝了一杯。
    “不过若是尚书提及起……”郭子凌真如闲谈般那么随便，仿佛已然和宁简相熟已久。
    不擅长或不屑于的人情世故，却不代表不会把握机会。
    宁简拿起酒盅对饮，很上道儿地回：“若是董伯提及，那便自然告与郭兄先知。”
    郭子凌实际并不想同一个比自己还小的毛头小子约酒，可奈何自己父亲强烈要求。
    故而一开始也颇有些置气。于是本已有约的宁简刚出家门便被拉来了添香楼。
    宁简也知晓现在自己如同草芥般的地位，顶多是承了一个天子门生的名号，但这天子门生又不止他一个。
    现在大概能被叫做背景的，应该就是董尚书了。
    然而董尚书为人古板，只认死理，让他去从私情方面去提拔一个人，那便是万万不可能的。
    宁简深知董尚书的脾性，但这并不妨碍有些人会认为宁简是这个先例。
    而宁简作为一个有些野心的成年人，也欣然于旁人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和董尚书有亲近的关系。
    再说从自己大哥那学的拼音要编纂普及这件事，效果没出来前，谁也不敢说宁简就能凭这个一飞冲天了。
    故而综上，宁简虽对今日郭子凌的行为有些反感，但也明白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强的道理。
    但骨子里的傲气，让他即使面对比自己官职大的郭家，也必然是做不到趋炎附势奉承谄媚的。
    而宁简的这副不卑不亢姿态，也成为郭子凌下菜碟的认知基础。
    “郭兄，你看不如今日便先到此吧。”宁简抱拳致歉，作势便起了身。“实属是约了友人不便爽约，改日定当赔礼道歉。”
    “宁老弟说哪里的话，分明是我不约便请，错也是错在我呀。”郭子凌一同起身，满脸歉意。
    “改日你我弟兄定要好好吃一场酒。”郭子凌说完，干了一杯。宁简也陪了一杯。
    瞧，一杯酒下来便能称兄道弟的交情，尽管是惺惺作态，却又怎么不算是真诚呢。
    郭子凌欲送宁简出门，刚出房门迎面走来一弱柳扶风脂粉气十足的小倌儿，顺势搂上了郭子凌的胳膊，娇柔作态地倒进了其怀中。
    “郭少今日让人家白白地好等。”郭子凌怀中的小倌故作娇嗔。
    “乖，晚些来找你。”郭子凌说罢，将人轻轻推出去，顺手拍了一下小倌的屁股。
    浓妆艳抹的小倌还回头冲郭子凌抛了个生疏的媚眼儿，一时看得宁简有些皱眉。
    郭子凌瞧着宁简暗地里皱眉的表情，没说什么，只是了然一笑。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好这口的。
    瞧着郭子凌的态度，并没特别避讳着宁简。
    不过也讲得通，这年头民风开放，龙阳之风盛行，怕也跟这些想尝个新鲜的公子哥们也脱不开关系。
    添香楼这地方，之前宁简虽然从未来过，但这远扬的名声，却也是有所耳闻的。
    添香楼中饮酒，点倡优作陪已然是心照不宣的规矩了。
    而这倡优些大多是些清倌，除非到了该出的年纪或是来人权势足够大，亦或是出的价足够高，酒楼东家便会给送到床上。
    清倌儿是可以随便点着陪酒，而被要了的虽然也可以再陪人吃酒，但夜间陪伴却只能是当前出价人的。除非出价人说是弃了，才能再去跟别人。
    据说从前添香楼倡优只有女人，却不知从何时起逐渐开始有了小倌。
    倡优们大多时候在暗香阁活动，有来客点陪酒便前来添香楼，但是也是不能够下二楼露面的。
    二楼楼梯的拐角处。
    “郭兄便送到这儿吧。”宁简抱拳作势要告辞。
    可一转身，恍然瞧见一道背影正要上三楼，白衣飘飘，发丝松散地只用一青色发带松松地缠着。
    是柳予安？
    霎时间，宁简心如擂鼓，两步并做一步迈上两阶楼梯，拍上了楼梯上的人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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