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自你走后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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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你走后,我便来了书院。爷爷偶尔会在周围村镇出个诊,小妹自己是有打算的,想像大姐一样做女医。”提到大姐的时候,宁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柳予安。
    宁简很怕提到大姐的时候眼前的柳予安会有什么强烈的反应,怕还有一个女人会让他的大哥经年累月念念不忘,尽管这个女人是他自己的亲姐姐。
    可同时又怕他的大哥忘记了他的亲姐姐,如果连名义上的妻子都不再记挂了,那他们这些连名份都没有所谓的“家人”,又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呢?
    宁简仔细注意着柳予安脸色的变化,那句不经意提起的大姐,似乎并没有引起柳予安的格外联想。
    转念一想也是,柳予安从来都是不喜形于色的,大部分时候脸上都挂着一副不谙世事远离世俗的疏离感——虽然事实是他是外冷内热见不得人疾苦的菩萨心肠。
    柳予安怎么也想不到,一句家常话里会有多么些九曲回肠的弯弯绕绕。
    可如果宁简真能够直截了当地问了:柳予安,你还记得宁繁吗?我的大姐,那个你名义上的妻。
    柳予安会怎么回应呢?大概也没法编纂谎言的,只能实事求是地说:我其实都忘记了她的模样,模模糊糊只记得那是一个明媚如花的女子了。
    可是宁家人依旧是他的心理上的家人,他们的所在之处有着他的心的归宿,此心安处是吾乡。人总是得有点寄托才能活的。
    “小念也长大了,很是乖,不需要人带,跟着爷爷或小妹,自己也能玩一天。”宁简也适时喝了口茶,又给柳予安和自己添了茶水。
    “家用还够吗?”柳予安五年前的远行,是因着毕凤的那句银钱无忧的,可即使是无忧这些方圆之物,却也是有区别的。
    若是小户小院的寻常人家,吃穿嚼用一年也用不了几两。
    若想儿孙做些学问,女子知书达礼有教养,那便是另一种教养方式银钱开销了。
    又更若是想大鱼大肉,不必精打细算便自在而活,那就又是另一说了。
    “够的。之前的洗发水吃利不少,若是我不读书,本也是足够的。现在虽说没了,但爷爷的名气出去了,寻医问诊的诊费虽不多,但是补贴个季度穿衣却是足足的。”
    宁简将盛满了瓜子肉的茶杯推到柳予安面前,抬头冲着他的大哥傻乎乎的笑了笑。
    “我这边接触的同窗,也偶尔找我写个方子配个药,不需要我多大的本事,好赖比药馆里的实在着,也能自己赚个笔墨纸砚费用。”
    宁简又拿起一个茶杯,继续有条不紊地剥着瓜子。
    “小妹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前两年认识了些高门大户家里的小姐,日日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养活自己都绰绰有余。”
    一通下来,柳予安大概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又听宁简继续说道:“这些年小妹管家呢,大哥你每个季度寄回的银钱,都在小妹那存着,没怎么动过的,爷爷说……”说将来好为你娶妻。
    “说什么?”柳予安对欲言又止的话表示不明所以。
    “爷爷说等攒着买新房子。”宁简圆润地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慌。
    “哦,对了。”柳予安解开身旁的青色行囊,顺手抓出一摞银票,放到二人眼前的茶桌上,“想买房子不够的话可以用这些。”
    宁简目瞪口呆地手一哆嗦,瓜子皮没剥开,大拇指指甲掐上了食指指头肚。
    柳予安装模作样地看着大吃一惊的宁简,竟像个孩童似的“咳”了一声,带了些“可以开始夸我了”的沾沾自喜的得意劲儿。
    宁简恍惚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的小表情,竟不知原来他冷冷清清的大哥也会露出这副撒娇求夸的模样来。
    可一边又开始心疼了,银钱向来难挣,生意雇佣与寄人篱下又无甚差别。
    商人重利,向来都是生怕你赚了他一分便宜的,能给的不多给,能少给的不想给。
    一摞银票摆在眼前,那得受了多大的苦,做了多大的贡献才能得来的。
    “这应该是两千三百两。”柳予安眼眸是亮的,想必是对这个数额很是满意的。
    宁简不知所措了,看着柳予安浅笑的眸子,低下了头,没敢再看,“大哥,你受苦了。”
    不知所言了。
    “也没有,大多时候都是在赶路的,二哥他们很照顾我,连赶路我坐的都是马车。”柳予安伸手想像从前一样摸摸宁简的头,转念一想到这已经是大人了,转而拍了拍肩膀。
    二哥是毕凤的亲哥,名唤毕虎,听着略怪的。
    曾在赶路的某一日终于有个刚来的小彪师,秉承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原则问道“二哥,为什么你叫壁虎吧,凤姐叫毕凤,你是不是叫毕龙更好听。”
    肌肉结实虬结的高大壮汉二哥毕虎,咬牙切齿地摸着眼前牛犊子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语重心长道,“傻孩子,那你知道为什么我是二哥吗?”
    毕龙,毕虎,毕凤。一胎三胞。毕虎时时仰天长叹,恨自己为何不能是老大。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头一年去的是西边,毕凤姐也是跟着的,大家待我都很好的。”报喜不报忧向来是柳予安的性格,一句大家都很好便能一笔带过这些年的苦和累。
    有些家人无病呻吟地怨天尤人,而有些家人不求回报地不言己痛生怕你担心。
    宁简拉过刚拍过自己肩膀的手,攥握着,就像曾经那么多次柳予安握住他的手安抚一样。
    柳予安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心中不自觉地冒出来一句:这孩子手劲儿还挺大。
    可宁简毫无察觉,只自顾自地想握着不放,眼睛盯着这白净修长的手,视线不自觉地聚焦到了那颗突兀的腕骨上的红痣上。
    莫名地,竟油然而生出一个想亲上去的冲动。
    念头一出,便内心猛地一紧,他不着声色地看了眼还在试图安抚自己的柳予安,西子捧心似的把手送了回去。
    柳予安看得出宁简在心疼自己,心里是很欣慰的,原来真的是有人会心疼自己的。
    尽管些心疼于实际中毫无用处,柴米油盐都换不来,可就是,莫名地给人慰藉,让人欲罢不能。
    “我也没怎么功劳的,一路吃喝不愁,光是跟着走便是了。毕凤姐是我们的贵人,真的很感谢她。”柳予安看着桌上的银票,感激之情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瞧,连吃苦都能对人感恩戴德的他的大哥,像个傻子一样招人疼。
    你才是我们的贵人啊,大哥。宁简心里这么想。
    柳予安和宁简大概是想岔了的,柳予安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得有人愿意拱手让利地扶持一个人的,那是多大的情份啊。
    这世上缺的从来不是有能力的人,缺的是背景和机会。
    一下午的侃侃而谈,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宁简日日黏着柳予安的时候。那些因着宁简身量长大的陌生感,已全然不见了。
    又因着宁简的长大,柳予安觉得宁简现在更像是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不是在对待一个小孩了。
    任谁也不能想到,平日看着最是话淡的二人,竟能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聊到傍晚。茶水不知喝了多少壶,茅厕不知上了多少趟。
    日头将落时,柳予安望了望桌上一个个盛满了瓜子肉的茶杯,和宁简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最终,伴随着宁简充满希冀和期待的眼神,在犹豫是一粒粒吃还是一把把炫的挣扎中,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一饮而尽,一饮而尽……
    先是喝了个水饱,又是吃了一肚子坚果,舟车劳顿的疲惫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涌上来了。
    天色将暗未暗,柳予安坐着便开始打盹了。
    宁简到院里拍打了两下晾晒着的被子,而后抱进了屋。
    柳予安一边有些我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般的欣慰感,一边又不自觉得想这真是太贤惠了,谁要嫁给自家小简光等着享福了。
    而后宁简出门,不下一会儿便提着个红木食盒回来放到茶桌上,端出来两碗阳春面,每碗还窝了个鸡蛋。
    “大哥,吃一些热乎的吧。”宁简将面端到柳予安面前。“上车饺子下车面,今晚将就些,明日再好好为你接风洗尘。”
    实实在在的一大碗面,看得柳予安有些犯难,“我分你些吧,吃不上这么些。”
    “先吃吧,坨了就不好了。”明天把面又推了推。“吃不上我来吃。”宁简说完便又去了厨房。
    柳予安觉得疲惫得睁不开眼了,也无力矫情推脱,随手夹了两口面,便饱了。
    适时宁简进屋盘腿坐下,端起自己的那碗面,“大哥,热水在厨房烧好了,吃饱了便去洗漱了歇下吧。”宁简吃饭时看似慢条斯理,可三下五除二地见了底。
    见柳予安放下了筷子,一副实在是吃不下去的样子,宁简极其自然地端过来柳予安剩下的面碗,两口吃完,期间都没抬头看过柳予安一眼。自然地仿佛本就应当如此。
    柳予安大概是真累了,未过脑子地忽略了宁简的行为,到厨房借着宁简准备好的热水简单洗漱便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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