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自习，江遇刚把书包甩到桌上，就发现抽屉里多了盒牛奶，还是他常喝的牌子，吸管已经插好了。他抬头看向黎明的座位，对方正低头刷题，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静，仿佛只是随手放的。
    课间操站队，江遇故意往黎明身后挤了挤，后背轻轻蹭到他的校服。黎明的脚步顿了半秒，没回头，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给了他更宽的空隙。江遇盯着他的后脑勺，突然想起老槐树下他哥泛红的脸颊，嘴角勾了勾，又很快压下去。
    午休时，江遇把那张沙滩照从口袋里摸出来，指尖摩挲着磨白的边角。黎明端着餐盘经过，视线在照片上落了两秒，喉结滚了滚：“还带着？”
    “不然呢？”江遇抬眼看他，故意把照片往他面前递了递，“某人揣了十一年，我揣几天怎么了？”
    黎明没接话，坐在了江遇的对面。
    江遇正看着黎明发呆时，对面突然多了两个餐盘。
    “这儿没人吧？”岷姚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屁股先占了座，贺霖跟在他身后，手里还端着两碗汤。
    江遇抬头，刚想说“没”，岷姚的目光已经扫到了桌上的照片，眼睛一亮：“这啥？老照片啊？”
    江遇手快，一把把照片往桌底下放，岷姚眼疾手快伸手抽了过去。
    “哎我看看——”岷姚举着照片眯眼瞅，“这是你俩？小时候啊？”他突然笑出声，“我靠你俩小时候就在一起啊，那为啥刚开学看你俩就跟像互掐一样。”
    江遇伸手去抢：“别瞎看。”
    “看看咋了，”岷姚把照片举高，故意逗他，“黎明哥那时候就挺酷啊，跟现在一个样……”话没说完，被贺霖在胳膊上拍了一下。
    “吃饭。”贺霖把一碗汤推到他面前，又把另一碗往黎明那边递了递，“刚打的，还热。”
    黎明接过来，说了声“谢了”。
    岷姚撇撇嘴，把照片扔回给江遇，嘴里嘟囔着：“看一下都不行……”他扒了口饭，眼睛在江遇和黎明之间转了转，突然笑了，“对了，周末要不要去我家？我新买了两套游戏机，还有电影，超恐怖的那种，一起啊！”
    黎明的胳膊肘着脸，开口：“好啊，你呢？”黎明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向江遇，随着“当啷”一声，江遇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
    江遇咳了几声，开口：“行啊，周末正好没事。”
    “ok！就这么说好喽”岷姚一下子挽过贺霖的胳膊，笑嘻嘻的。
    “知道你们在一起了，注意点。”
    黎明淡淡的一句话差点没让贺霖栽下板凳。
    贺霖咳了几声，坐好，黎明笑了，一脸得逞的模样。
    “那你们呢？”贺霖淡定输出，“当我瞎吗？”
    “……”
    江遇没理他，低头扒饭，耳朵却有点热。
    黎明端着汤碗，慢慢喝着，谁也没看，可江遇瞥见他握着碗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忍什么笑意。
    食堂里吵哄哄的，四个男生围在一张桌上，筷子碰着餐盘响，偶尔夹杂着岷姚的咋呼声和贺霖的低笑声。
    江遇偷偷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黎明，对方刚好也抬眼，两人视线撞了一下，又都赶紧低下头，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苏柠！这儿这儿！”
    林苏柠端着餐盘刚转身，就被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了。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朝她挥手，发尾随着动作甩得轻快。林苏柠顺着声音看过去，女生旁边的座位确实没人，而斜对角的那桌——岷姚正把脑袋凑到贺霖耳边说什么，贺霖笑着拍他的背；江遇低头捡着什么，黎明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要扶又没好意思。
    几个人的动作落在眼里，像幅热闹又私密的画。林苏柠的目光在那桌停了半秒，很快转回来，朝着高马尾女生走过去。
    食堂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搅得空气里飘着饭菜香。江遇扒完最后一口饭，把餐盘往旁边一推，刚想跟黎明说点什么，就听见斜后方传来女生的轻笑。
    他下意识抬眼，看见林苏柠正低头听高马尾女生说话，阳光顺着窗户斜斜切进来，刚好落在她俩交叠的手背上（女生正拿着勺子给林苏柠碗里添青菜）。女生甩了甩头发，发尾扫过林苏柠的胳膊，两人都笑了，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棉花上。
    黎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很快转回来，用胳指尖敲了敲他的手背：“看什么？”
    “没什么。”江遇收回视线，指尖在桌下蜷了蜷。
    “刚打好饭？”女生侧头看着班长“今天的糖醋排骨超抢手，我帮你留了两块。”
    “谢啦。”林苏柠笑着回应，瞥见女生餐盘里堆得像小山的青菜，忍不住笑，“你不是说最近要减肥？”
    “就两块排骨，没事。”女生夹起一块往她碗里塞，“对了，我跟你说哈，我之前偷偷画了一幅你的画哦。”
    “是吗？那下午我和你一起去画室，看看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好呀！”
    林苏柠扒了口饭，听着女生絮絮叨叨说着她的日常，偶尔应两声。眼角的余光又扫过斜对角，江遇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黎明的耳朵红了，正低头猛扒饭。
    她低下头，把女生夹来的排骨咬了一小口，甜酸的汁裹在肉上，挺下饭的。身边的高马尾还在说个不停，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盘上，亮堂堂的。
    操场上。
    体育课的哨声刚响，篮球就被体委一巴掌拍向场中，带着股子风啸声。
    “分组！分组！”岷姚扯着嗓子喊，手已经拽住贺霖的胳膊，“我跟贺霖一队！”
    江遇抱着球颠了颠，视线扫过场边——林苏柠和晓棠正坐在看台上说话，晓棠手里还捧着本小说，偶尔抬头看一眼球场；高马尾女生被几个女生拉着当裁判，正踮脚给双方画分界线，发梢随着动作在风里跳。
    “哥，”江遇突然勾了勾手，“敢不敢跟我一队？”
    黎明刚解开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T恤，闻言挑眉：“怕你？”
    分好队，阿昊率先开球，一个假动作晃过江遇，运球直冲篮下，却被黎明从侧面拦住。两人胳膊撞在一起，阿昊笑骂“黎明哥你下手够狠”，转身把球传给队友，贺霖稳稳接住，抬手就投——球擦着篮筐飞了出去。
    “菜！”岷姚在旁边跳脚，被贺霖回头瞪了一眼，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贺霖帅炸了！这姿势，堪比乔丹！”
    场边爆发出一阵笑，晓棠合上书，轻声对林苏柠说：“他们打球的样子，不具有观赏性。”林苏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好撞见江遇抢断时，指尖擦过黎明的手腕，两人对视一眼，又立刻投入混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高马尾女生举着哨子喊“犯规”，跑过来给阿昊做手势：“刚才打手了啊，罚球！”阿昊作势要抢她的哨子，被她机灵躲开，“别搞哈，我可是公正裁判！”
    轮到江遇罚球，他屈膝时，眼角瞥见黎明站在三分线外，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的锁骨在阳光下泛着浅白。球出手的瞬间，他突然偏头喊：“哥，接好。”
    球没进篮筐，反而擦着篮板飞向黎明的方向。黎明下意识伸手接住，愣了愣，抬头就看见江遇冲他笑，眼里带着点得逞的狡黠。
    “耍我？”黎明皱眉，却把球扔了回去，力道带着点较劲的意思。
    阿昊在旁边嗷嗷叫：“江遇你搞什么！放水也别这么明显啊！”
    场边的晓棠突然念了句诗：“两个影子追着跑，像没说出口的暗号。”林苏柠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看台的裂缝，视线落在高马尾女生身上——她正弯腰捡球，发尾扫过草皮，和记忆里某个画室的午后重叠。
    最后一球定胜负时，江遇故意撞了黎明一下，趁他踉跄的瞬间把球投进。哨声响起的同时，阿昊扑过来勾住江遇的脖子：“可以啊你，藏的够深啊！”
    江遇笑着挣开，看见黎明正弯腰系鞋带，手指在鞋带上绕了两圈，像是在忍什么。他走过去，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鞋跟：“哥，我打得怎么样？”
    黎明直起身，没看他，却往他手里塞了瓶水——是他常喝的牌子，瓶盖已经拧松了。
    “下次赢回来。”
    江遇看着他哥这较劲模样不经露出笑容。
    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
    教室里。
    放学的铃声像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猛地弹开，教室里瞬间涌出声浪。
    黎明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眼角瞥见江遇正靠在门框上看他，校服外套的拉链松垮垮挂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走了。”黎明把书包甩到肩上，率先走出教室。
    校门口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旋，几个穿同款校服的女生结伴走过，笑声脆得像玻璃珠。黎明抬头看了眼街对面的巷口，脚步顿了顿。
    “看什么？”江遇跟上来，胳膊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
    “没什么。”黎明收回视线，“就觉得……最近那几个黄毛，好像没再出现了。”
    他说的是前阵子碰见的那个混混，染着刺眼的黄头发。
    江遇的指尖在他肩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他们不在不是更好？”
    黎明“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肩膀靠着肩膀，像幅很和谐的画。
    走过第二个路口，江遇说要去便利店买瓶水，让黎明先走。黎明没多想，挥了挥手转身往前走。
    他的背影刚转过街角，江遇脸上的笑就淡了下去。指尖微微蜷起，骨节泛白。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越过来往的行人，死死盯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又冷又利。
    直到再也看不见黎明的身影，他才转身走进便利店旁边的窄巷。
    深更半夜，城郊一栋独栋别墅的地下室里，灯亮得惨白。
    江遇站在铁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里面蜷缩着的人。那人头发乱糟糟的，曾经嚣张的黄发被污垢糊成一绺一绺，脸上还有未消的淤青，正是黎明提到的那个混混。
    听到脚步声，混混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惊恐：“江……江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我出去……”
    江遇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块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像是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初中时，你堵他的那条巷口，”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寒意，“和学校门口这个，很像吧？”
    混混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江遇把擦过的手帕扔在地上，眼神扫过他身上的伤，没什么情绪：“记性不好，就得好好长长记性。”
    他转身往外走，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把里面的求饶声彻底隔绝。
    上楼时，他路过客厅的落地窗，看见窗外的月光很亮，亮得像多年前那个被混混堵在巷口的傍晚，少年黎明攥着书包带，背挺得笔直，眼里却藏着他当时没看懂的倔强。
    江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傍晚搭在黎明肩上的温度。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淡的笑，眼底却深不见底。
    有些事，哥不用知道。
    他只要往前走就好，剩下的，他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