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獭踪迷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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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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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槐离去时那悲悯神情下的阴冷,仵作袖中“溺毙无异常”的纸条,还有那枚朱砂点染、刺目惊心的五瓣梅花烙印,深深地扎进裴彦心头。
画舫内的奢靡与死亡气息,混合着汴河薄雾的水腥,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大人,这……”周大斧攥着那张要命的纸条,独眼瞪得溜圆,声音发颤。
“闭嘴!”裴彦的声音冷得像汴河底的寒铁。
他一把夺回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却如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仵作身上。
“押下去!都严加看管好了,若走漏半点风声,提头来见!”衙役如狼似虎地将瘫软的仵作拖走。
裴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胸口伤处的抽痛,转向林疏月,眼神锐利如鹰:“”蓝鸩”之毒,源自深海毒鮋与罕见蓝藻。赵德芳靴底沾满城南漕口特有的蓝靛泥……毒源,必在城南漕口附近,如何寻?”
汴河浩荡,城南漕口水域复杂,暗流洄旋,沉船、暗桩、废弃码头无数。
若那“蓝鸩”毒物被投入水中,或藏匿于某处水下,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疏月的目光扫过赵德芳官靴上那深蓝靛青、胶质厚重的淤泥,再看向窗外雾气迷蒙的宽阔河面。
她沉默片刻,被棉衬镣铐锁住的双手艰难地抬起,指向河面:“寻常手段,难觅踪迹。需借”獭将军”之力。”
“獭将军?”裴彦眉头紧锁。他知道开封府水军驯养了一批水獭,用于水下搜寻、传递消息,其中领头的是一只体型硕大、极其聪慧的老獭,被水卒们戏称为“獭将军”。
但水獭如何寻毒?
“獭性喜食鱼虾,尤嗜腥鲜。”
林疏月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蓝鸩”主材毒鮋,其腥气独特浓烈,纵使稀释于水,常人难辨,对嗅觉灵敏的水獭而言,就像暗夜明灯。城南漕口蓝靛泥所覆水域,河床污浊,寻常鱼虾稀少,若有毒鮋之腥异常聚集……獭必循之。”
裴彦眼中精光爆射!好一个“獭踪寻腥”!
他再无犹豫,厉声道:“传令水军!速调”獭将军”及獭队至城南漕口,封锁蓝靛泥水域。”
命令如疾风般传下。
开封府衙役与漕兵联手,迅速清空了城南漕口蓝靛泥淤积最重的一片水域。
灰蒙蒙的天光下,河水浑浊泛着诡异的靛青光泽。一艘快船泊在河心,裴彦、林疏月、周大斧、苏云袖以及几名精干的水卒立于船上。
很快,一艘小船快速驶近,船头蹲坐着一只体型远超同类的深褐色水獭。
它皮毛油亮,眼神机警灵动,脖颈上套着一个特制的皮质项圈,正是“獭将军”。
它身后还跟着几只稍小的水獭。
水卒将“獭将军”抱上快船,恭敬地对裴彦道:“大人,獭将军已带到,请吩咐。”
裴彦看向林疏月。
林疏月上前一步,在周大斧紧张的注视下,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小布包。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片从赵德芳官靴上刮下的、沾满蓝靛泥的布屑,以及一小块沾染了“蓝鸩”毒物残留的证物碎布(取自画舫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
那微弱的、奇特的腥甜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林疏月将布包凑近“獭将军”的鼻端。
“獭将军”的鼻翼立刻快速翕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兴奋的“咔咔”声,细长的胡须激动地抖动着。
它显然对这异常浓烈的“腥鲜”来源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让它闻闻这个味道,”林疏月将布包递给水卒,“让它找到水里味道最浓的地方!”
水卒会意,接过布包,对着“獭将军”发出一连串短促而独特的呼哨声,同时将布包再次凑到它鼻前。
“獭将军”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如同接到了军令!
它毫不犹豫,一个漂亮的鱼跃,“噗通”一声扎入浑浊的汴河水中!溅起的水花带着浓重的靛青色。
它身后的獭群也紧随其后,瞬间消失在深浊的河面之下。
船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水獭消失的河面。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冰冷的河风卷着水汽,吹得人衣衫猎猎。
裴彦的伤口在寒意刺激下隐隐作痛,他紧抿着唇,手按在刀柄上。
林疏月在一旁静静伫立,棉衬镣铐的链环在风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突然!
距离快船下游约三十丈处,一处靠近废弃旧码头的洄水湾水面,猛地炸开一团激烈的水花!
“咔咔、咔咔——”
是“獭将军”急促而兴奋的嘶鸣声。
它硕大的脑袋探出水面,嘴里赫然叼着一小截断裂的、被河水泡得发白的缆绳。
紧接着,其他几只水獭也纷纷冒头,在“獭将军”周围兴奋地游弋、嘶鸣,用爪子拍打着水面,目标明确地指向那片洄水湾。
“找到了,在那片旧码头下面!”水卒激动地大喊。
“快,过去!”裴彦眼中厉芒一闪。
快船迅速驶近,水卒们用长钩探入水下。
很快,钩子挂住了沉重之物。
在众人合力拖拽下,一艘半沉在水底、被淤泥和水草覆盖的小型乌篷船残骸,被缓缓拖出了水面。
船体破损严重,显然沉没已久。
当船体大部分被拖出水面时,船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乌篷船的船舱内,赫然塞满了用厚厚油布包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麻袋。
数量之多,几乎将船舱撑满。
几个麻袋在拖拽过程中破裂,雪白晶莹、在浑浊的河水中迅速溶解,但更多的颗粒暴露在空气中,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泽!
是盐,上等的官盐。
数量之多,何止千斛!
“私盐!”裴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铁青如铁。
漕运使赵德芳,竟利用职务之便,在城南漕口蓝靛泥的掩护下,沉船匿藏如此巨量的私盐,这恐怕才是他招致“蓝鸩”毒杀的真正原因。
而“梅堂”与秦槐,显然也深度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