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猩红。
    凌霄与扶摇在崎岖山路上跋涉已久，转过一道弯，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山崖之下，竟藏着一个静谧的小山村，袅袅炊烟从青瓦白墙间升起，宛如世外桃源。
    “今晚就在这儿落脚吧。”凌霄说道，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路下行，暮色渐浓，周遭的一切都被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终于抵达村口，一棵参天古树巍然矗立，树干粗壮得需要三人合抱，树皮上布满岁月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树梢之上，一口乌黑的大钟静静悬挂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冷光，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两人走近古树，却见树下站着一名身着青衣的护卫，正牵着两匹精神抖擞的马。
    凌霄心中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走到这边的？”
    青衣护卫微微躬身：“我们收到轩辕萧萧姑娘通知，让我在此迎接您。”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和一封密信，双手奉上，“她给您带过来了一本《睢书》，让您交给此寨的族长。另外叮嘱，明天出了寨子后，请您选右边那条路向东南走，可到天狼营。”
    凌霄接过帛书和密信，护卫抬手重重敲响了树上的大钟。
    “铛——”悠长的钟声划破夜空，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钟声未绝，护卫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霄指尖拂过密信上的暗纹，抬眸时眼底掠过一丝惊诧。
    他将信纸递给身侧的扶摇，《睢书》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掌心，墨香混着松脂气息在暮春的风里浮动：
    “潇潇的卦象向来精准，但能算到我们行程分毫不差的……”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书脊处斑驳的图腾：“当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古籍翻开的刹那，蝌蚪状的文字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光泽，如活物般在纸上游走。
    凌霄皱眉欲细观，忽闻树下传来细碎人声，青石板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影正围拢过来，衣饰上银铃随步伐轻响，交谈声似潺潺流水，却无一字可辨。
    拐杖叩地声由远及近。
    当佝偻的身影穿过人群时，此起彼伏的私语骤然消弭，唯有松涛声掠过檐角。
    老者银发垂肩，腰间鹿皮袋上绣着褪色的睢江图腾，浑浊的眼瞳在触及《睢书》时骤然亮起，如枯井中燃起烛火：“鸣钟之事……”
    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可是两位小友所为？此钟乃我族……”
    “正是晚辈冒昧。”凌霄抱拳打断，目光扫过人群中紧绷的神情，“我等自北境而来，望借宿一宿……”
    话音未落，四周响起压抑的抽气声，老者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年轻人，我们睢族寨子从来不对外借宿，你们另寻他处吧。”
    暮色在老人颤抖的睫毛上凝结成霜。
    “睢族？那这本《睢书》是你们的吗？有位朋友托我交给这里的族长。”凌霄便合上古籍，露出了封面的金色的“睢”字。
    “我便是族长……”，老者突然用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凌霄的手腕：“《睢书》……你竟带着《睢书》……你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
    当他得知眼前人正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时，竟不顾年迈，颤巍巍地行起大礼。
    翡翠扳指在《睢书》封面上叩出清响：“上千年了……”他声音哽咽，
    “自睢江王将书托付轩辕氏，我族便在守这深山里，等了一代又一代人……我们全族，非常感谢少侠和夫人。”
    “此书是我一个世家朋友的。”凌霄解释道。
    “千年以来，睢寨不留宿，留出最高贵的房子等待天选之人。如今终于等来天选之人，请少侠和夫人随我进寨吧。”
    说着，老族长便请两人进寨，众人很恭敬的跟在身后。
    老族长拄着拐杖走在最前方，腰间鹿皮袋随着步伐轻晃，露出半幅褪色的睢江图腾。
    石板路上的松针被脚步碾碎，散发出清苦的香气。
    众人簇拥着两人走向寨子中央时，扶摇忽然注意到每户门前都悬着褪色的星图幡。
    松木小楼的杉木皮屋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檐角挂着的风铃叮咚作响，竟与轩辕世家铜铃的音律一模一样。
    “寨子迁至此地已九百七十年。”老族长的声音混着松涛，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悠远，“前任族长临终前，曾有游方术士留卦：百年之内，天选之人持书而至，星轨重连。”
    他望着老族长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在族谱里沉睡的“大拿”们，此刻都化作了山间浮动的云雾，将真相层层遮掩。
    扶摇推门时，门框上的星图刻痕划过她的袖口，仿佛千年光阴在皮肤上轻轻一触。
    “前辈可知，这风铃……”她话未说完，便被屋内扑面而来的松脂香气打断。
    凌霄望着墙上褪色的睢江王画像，忽然注意到画像袖口的纹路与自己腰间玉佩竟有几分相似，“原来睢族文字脱胎于轩辕古篆。”
    当《睢书》被老族长郑重托起时，书脊处的雎鸠纹突然泛起微光，与他腰间轩辕玉佩的纹路遥遥相应。
    “轩辕大帝曾以昆仑玄铁为盒，替我族封存此书。”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千年沧桑，“可越是珍贵的信物，越需要用时间来焐热它的宿命……”
    扶摇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间银蝶步摇，忽然发现步摇边缘的纹路竟与《睢书》扉页的星图吻合。
    那些曾让她困惑的睢族语言，此刻在烛火中仿佛有了温度，化作母亲睡前哼唱的古老歌谣片段，原来她从小熟知的《水经谣》，竟是睢族古语的变调。
    老族长又从博古架上取下青铜烛台，火苗跃起的刹那，他眼角的皱纹里仿佛流淌着千年光阴：
    “每任族长继任时，都要在《轩辕典》上抄录百遍《睢江誓》。当年睢江王随黄帝战于涿鹿……”
    “神魔圣战之火燃起时，睢江的水都被染成了赤红色。”老族长指尖划过墙上斑驳的战阵图：
    “《混沌之源》记载了千界的起源和发展，魔头一直想借此书，加速摧毁千界。
    混战之中，睢江王以本命精元盖住《混沌之源》的气息时，魔域的通天魔眼已灼穿了三重云障。
    精元受损后的睢江王，临终前将《睢书》托付给轩辕大帝，作为天选之人来取《混沌之源》的信物。
    这些秘辛已延续千年，唯有历任族长知晓。
    《睢书》是我们唯一的文字记载，从此睢族失去了文字传承，仅剩下语言。
    因此，《混沌之源》的秘密也就只有历代的族长知晓。”
    凌霄心想，那场上古大战还有着此等秘密，老族长口中所讲的魔头，应该就是魔天大帝和其所率领的魔域大军。
    凌霄想起关于魔域的记载，越发觉得好奇，“前辈，《混沌之源》匿于睢族，可曾被魔域发现？古籍上记载，通天魔眼可以探测千界万象。”
    “是因为虚空之地……睢族收藏着一件时空卷轴，族长可以驱动卷轴，连接到千界和魔域之外的域外时空。”
    老族长从暗格里取出时空卷轴，“此等空间，是连通天魔眼都无法探测到的地方，所以又叫虚空之地。”
    “哦，这天底下还有此等地方？”凌霄感叹道。
    “不是天底下，而是天外有天。这也是我们睢族的最大的秘密……就是能够连接这些天外之天的地方。”老族长回答道。
    扶摇望着窗外突然清晰的北斗七星，发现第七颗星芒竟呈现蝶形。
    她想起梦境里，紫衣女子站在花海中轻语：“当银蝶吻过星图时，时空之门将为命定之人而开。”锁骨处的胎记此刻微微发烫，在铜镜里映出与壁画上万花公主的荧光蝶影。
    “为何是我送书？”凌霄的问题撞在松木墙壁上，惊落几星松脂。
    老族长将卷轴放到桌上，轴头雎鸠突然振翅欲飞：“轩辕世家通晓天机，却不能亲自涉入宿命，他们是执棋者，而你是落子人。”
    老族长转而看向扶摇，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指尖上，“至于这位姑娘……老朽瞧着，倒与传说中的一位神祗有几分神韵。”
    夜风卷着松涛扑进窗棂，《睢书》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纸面上渐渐浮现出血色字迹：“星轨交汇之处，天选者的足印将踏碎千年尘埃。”
    凌霄仰望窗外的星空，忽然想起轩辕承天的叮嘱：“当你觉得一切不可解时，便去触摸时间的纹路……”
    某个遥远的星芒突然爆裂，如同万年前睢江王陨落时的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