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孤儿。”
    暮色以临，列车行至一片牧场。
    “在艾丝澜凯家族捐助的修道院长大，作为新娘候补，从600名女孩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奥尔德里克的未婚妻。”
    已经看不见高速了，等青掀开窗帘，暖光描摹的身影倒影在玻璃上。
    “五年前，我在前往新娘学院的路上，跳车跑了，偶遇肃清会的学生返回学院。”等青说:“辞去肃清会需要会长签字，艾丝澜凯又是老牌家族，与利普霍顿交往密切，自古以来都在培养特殊血液的继承者，我第一次见到奥尔德里克是在13岁，那时才真的明白，原来修女们众心捧月的对我好，只是因为我跟他能生下优秀的后裔，”她自嘲般笑了笑:“仅此而已。”
    安尔杏安静的听她说下去，“云处安是学院唯二的超A级要员，地位可想而知，我受到肃清会的庇护，家族虽然有龃龉，但也拿我没办法。”
    “可也就几年，等到毕业，就得认命了，”等青的声音蹂躏着低沉的情绪，可眼依然凝着一团火，“有时候我就在想，命运这个词语怎么就创造的这么好，即给足了希望叫人去反抗，临根了了，又用现实击碎理想，等自己想清楚这个理了，就好像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不过是自己提前预支几年来任性一把。”
    “——那就不要去反抗。”半晌，安尔杏打破静默。
    等青抬眼。
    “去改变就好了，结果无外乎就两种，成功或成仁，与其对结果抱有期待，不如享受改变时带来的喜悦，至少，人要不后悔。”
    真是……奇怪的孩子，“才几岁啊，就这么老生常谈了。”等青说。
    ——她的生命随时会戛然而止。
    安尔杏笑了笑:“心理年龄已经63咯，学姐。”
    从列车下来，转当晚最后一班前往德累斯顿的航班，飞行时间超过17个小时。
    机场门口有专车等候，前往小镇的路上，司机紧张的瞟着后视镜:“这个镇子很奇怪，过去在地图上都找不到，自从威廉凯威出现后，突然就变得人尽皆知了，”他咽了口唾沫，抓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我只能送你们到前面的加油站，在往前走，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等青抿了口咖啡，点点头:“行，到前面就交接吧。”
    加油站里，司机哆嗦着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刚准备点上，抬眼瞧见她俩，又灭了。
    “你们如果有什么能代表身份的东西就拿给我吧。”他说:“之前的那批就没回来，至少，我还能把东西交给你们的亲人。”
    他叫的车逐渐靠近，等青将喝完的咖啡杯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箱里，“我没什么亲人在等我。”
    还没等司机反应过来，她一把拿走车钥匙，钻进主驾驶，发动。
    “你这人也是，就算再害怕也得祝福我们一下吧，”安尔杏打开车门，下巴抵在车框边:“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下次记得这么说。”
    冷气充沛的车厢内，安尔杏调试着收音机，这是一辆白色的福特撼路者，前后六块防弹玻璃均以附魔，足以抵挡16发AK53穿甲燃烧弹。
    “不搞了不搞了，没有一个频道听得懂。”
    安尔杏抽出瓶装水，一边拧开一边将目光投去窗外，与公路边骑行的年轻撞到了一起。
    “要洒出来了哦。”等青提醒道。
    “啊……！”安尔杏连忙灌了一口。
    似乎要下雨，天灰蒙蒙的。
    公路两边的绿化不好，干枯的草地上只零星能瞧见几株快要干死的小树，她们的车匀速前行，可短短几十公里像被无限延伸，始终不见通往小镇的路牌。
    “奇怪。”等青说:“刚刚导航还显示快到了，怎么又冒出20公里来？”
    很快，她们的车再次遇见骑行的人，那是位老人，花白的头发，穿着一件洗的花白的牛仔服，安尔杏看过去，莫名升起一股异样感。
    天黑了，悄无声息的将公路隐入黑暗。
    等青停车，远光在此刻显得杯水车薪。
    安尔杏的手摸到电磁枪的触控ID，“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啊。
    等青踩下油门，速度明显慢了许多，“难怪那个司机这么紧张，确实邪乎。”
    车往前开出一段了距离，忽然，远光照亮了路边的广告牌，反射出的明光晃了下她们的眼睛，便是在此时，车头冲撞来一名骑行的老人。
    等青急踩刹车，“怎么回事？！”
    等青拔了钥匙，开门下车。
    安尔杏端枪跟在后面，看清人后，她惊讶道:“是他？”
    “你认识？”
    “他一直绕着我们骑车，第一次见到他是年轻的时候，后来就老了。”
    等青检查着老人的情况，可他连皮都未曾擦破，只是咕哝着:“它不让我走……”
    她俩对视一眼，老人自顾自爬起来，蹬上自行车，再一次向着黑暗骑行。
    等青摸出手机，“看样子，我们已经进入莱茵奎因的范围了。”
    她把屏幕拿给安尔杏看，上面的时间诡异的变幻浮动着。
    车再一次发动，安尔杏说:“往草坪上开吧。”
    “还没拿驾照呢，就不遵守交规啦？”
    “反正又没监控，”安尔杏转头，狡黠地说:“前路不能走，那就走弯路，从来没有规则告诉我们，草坪不能开车啊。”
    等青笑了，油门踩死，急转方向盘，四驱车奔驰在枯竭的草地上。
    车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忽然浮空而上，很快的，便看不到地面了。
    “哇喔学姐，咱们要冲出地球咯。”
    她们的车就像卡尔弗雷德里德森的飞屋，穿过电闪雷鸣的云层，车窗骤然布满霜痕，等青松开油门，直到中控显示速度降至0，她猛踩下去，车子很快通过了一段风雨桥。
    黑暗的尽头，光降临了。
    『杰因奎林』——镇口的路牌这么写着。
    可诡异的是，街道空无一人，每扇门都紧闭着，直到远方的钟声敲响，街角忽然冲出一群孩子。
    孩子们一拥而去，身影在靠近马路的刹那间，散成了华盖般的羽毛。
    安尔杏降下车窗，外界的空气涌入鼻腔:“好臭……！”她皱起脸，“又是那股腐烂的猪肉味。”
    等青也闻了闻，“我怎么就没感觉？”
    “可能我们八字不合吧。”安尔杏升起窗户。
    小镇沿用着上世纪的建筑风格，顺着一条小路一路向上，她们来到书里提及的镇上唯一的旅馆。
    白色的三层小别墅连接着一片花园，靠近大门的墙上，爬满了艳丽的玫瑰，安尔杏摸出手机拍了一张，却显示未知错误，无法储存。
    “怪地方。”
    她们推门而入。
    前台没人，安尔杏摁着铃，无人回应。
    “一样的。”等青咕哝着。
    “什么？”
    她把书举到安尔杏面前，后者捏着鼻子，一行行读下去。
    书中描写的旅店大堂此刻一比一还原在眼前。
    “应该还有副画。”
    等青说，她俩根据描写，往背后看去，在靠近落地窗的墙壁上看到了那副画。
    画面里，是一对情侣在河边散步，轻垂的柳条绿意盎然。
    “这书里还写了啥？”安尔杏问。
    她俩往下看，读到“旅店的老板娘曼琪夫人接待了他们”时，一位衣装鲜亮的女人出现在前台里，对着她们露出标致的微笑:“哎呀，真对不起，我来晚了。”
    办理好入住后，曼琪夫人很快便将门钥匙递给她俩，“午餐和晚餐我会给你们端上去，有什么忌口吗？没有？那真是太好了。”
    安尔杏感觉到有股视线，她回头，画面里的人缓慢的扭着脖子，朝她露出凶狠的神情。
    回到房间，等青瘫倒在床上，“你说，我们是不是穿到书里了？”
    安尔杏捏着鼻子看书:“又或者说，杰因奎林就是幕后黑手创造出来的。”
    她读的快，几乎只在重点的段落停留，直到:“完了。”
    等青支起脑袋。
    “温柔的曼琪夫人其实是把丈夫剁碎然后吃掉的怪物。”
    室内一阵静默，等青爬过去看，『她还穿着那身明艳的红色衣裙，可手中的利斧却在黑暗里反射着不可言喻的寒光，曼琪先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的往楼道奔走，可咄咄逼人的讨命鬼在背后舔舐着嘴边的温血，下一秒，曼琪先生脚底一滑，摔下楼梯，他痛苦的呻吟，艰难的想要爬起，可直到爱人的铁斧劈向他的身体，曼琪先生连一句遗言也说不出口。』
    『剁碎的肉烹制在高温的油锅里，曼琪夫人一边搅动汤勺，一边注入盐、蒜粉等调料品，月挂的高高的，屋里没电灯，淡蓝色的火焰描摹着她的下颌，往旁边看看，泼溅的血染红了一整面墙，曼琪夫人走向冰箱，漆黑的高跟鞋踩碎了一截断指。』
    等青咽了口唾沫，接过安尔杏递给她的娃哈哈，等青猛灌一口，“怎么办，刚才曼琪夫人说——”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一下、两下，似夺命的刀悬在头顶。
    等青的手伸进卫衣兜里，扣住了里面的G43X，她俩对视一眼，安尔杏侧身开门。
    “这么早来还没吃饭吧，我做了鸡肉派，你们尝尝。”
    听到肉就想到她锅里的爱人，利普霍顿的要员们胃一缩，感觉信女一生吃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了。
    派是不会吃的，谁知道里面是健康的鸡肉，还是用她爱人喂养的鸡，她俩清空一个塑料袋，将派倒进去，而后嫌袋子透明，又套了一个上去，收紧，打了个死结。
    等青推开西面的窗户，外面是一间木料仓库，“书里说，旅店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座黑色教堂，看来还是有偏差的。”
    “那你看看这个呢。”安尔杏拉开东面地窗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洋葱顶的黑色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