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顶灯亮得有些晃眼。
    我踢掉沾着古镇青石板灰的运动鞋，把背包甩在沙发上时，数码设备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电子钟显示九点十七分，卸妆水的薄荷味还残留在指尖，可我满脑子都是相机卡包里那几张没来得及导出来的照片
    尤其是徐行之哥在戏台上低头笑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那道影子。
    “先干活许愿，别走神。”我拍了拍脸颊，把相机连接到笔记本电脑。
    数据线接口的蓝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白天古镇河道里漂浮的河灯。
    文件夹弹窗跳出来的瞬间，几百张照片缩略图像星群般铺满屏幕，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时，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点开上午拍的桥上的照片，照片里的晨光还带着湿气。
    我蹲在石桥栏杆旁假装看鱼，还能想象到镜头后面徐行之的影子，黑色外套被风掀起一角，盯着镜头前的我，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
    不像舞台上打光下的锐利，也不是练习室镜子里的专注，而是带着点刚睡醒的微茫，像浸在温水里的黑曜石，瞳孔边缘浮着层极淡的金棕色。
    照片里的我胡乱摇头时，他眼尾的笑纹轻轻牵了牵，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而镜头因为我的紧张微微晃动的刹那，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像素，直直望进了屏幕背后的我。
    “难怪说他眼睛会说话……”我喃喃自语，指尖在鼠标上摩挲出薄汗。
    想起之前听到其他爱豆说，他作为前辈代表登台发言时，台下练习生们都在窃窃私语，说徐行之的眼神能把发言稿念出情书的味道。
    可我从没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
    当他专注地看向镜头，那里面盛着的何止是角色的温柔，分明有某种更滚烫的东西，正顺着数据线悄悄蔓延过来。
    “许愿你可别胡思乱想！”我猛地关掉视频，点开自己的照片文件夹。
    屏幕瞬间被我咧嘴笑的、比耶的、被辣面呛到吐舌头的样子填满。
    挑中一张在戏台上的抓拍
    阳光把我的发梢照得透明，T恤下摆被跳舞带起的风吹得扬起，身后的徐行之哥正低头调整鞋带，侧脸线条在逆光里格外柔和。
    “就这张了。”我把照片拖进修图软件，刻意不去想他当时弯腰时，发梢擦过我手背的温度。
    社交媒体发布界面弹出来时，我对着编辑框发了会儿呆。经纪人教过的营业话术在脑子里打转，最后却只打下一行字：
    “古镇一日游库存放送～
    vlog正在难产中，猜猜明天能不能看到？
    [图片][图片][图片]”
    配图选了三张：我的傻笑脸、古镇黄昏的河道、还有那张戏台上的逆光抓拍。发布键按下的瞬间，消息提示音立刻“叮叮咚咚”地响起来，点赞数像爆米花似的往上蹦。
    “啊啊啊哥哥终于更新了！”
    “最后一张的侧颜杀我！”
    “蹲vlog！求多来点互动！”
    “许愿的笑容太治愈了吧！看得我也想笑～”
    看着评论区滚动的留言，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退出软件时，手指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徐行之哥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停在昨天晚上，他问我剧本背得怎么样，我发了个抱大腿的表情包。
    此刻对话框空空如也，光标在输入栏闪烁，我想了想，还是关掉了界面。
    “先去洗澡。”我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水蒸气迅速模糊了镜子，可脑海里反复回放的，还是视频里他看镜头的眼神。
    那里面有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像古镇河道下的暗流，看似平静，深处却藏着汹涌的漩涡。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徐行之正坐在沙发上解衬衫袖口的纽扣。
    空调出风口的风把他额前碎发吹得微动，直到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他动作顿了顿。
    锁屏界面弹出的推送通知赫然写着：“您关注的用户”许愿”发布了新动态。”
    这是他半个月前特意在社交软件里设置的特别关注。
    指尖划过屏幕解锁，点开那条动态时，许愿灿烂的笑脸瞬间填满了整个屏幕。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白色T恤，发梢还沾着点汗，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扬起的弧度像盛着盛夏的阳光，连背景里模糊的古戏台雕花，都成了衬托他笑容的布景。
    徐行之看着屏幕，无意识地勾起了嘴角。
    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上许愿的笑脸，那触感仿佛能透过玻璃传递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
    他想起白天在古镇巷子里，许愿举着vlog机器蹦蹦跳跳地介绍小吃，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而自己跟在后面，下意识地伸手帮他挡开迎面走来的游客，触碰到他胳膊的瞬间，那细腻的皮肤温度。
    “栽在这笑容里……也不亏。”他低声自语，笑意还没完全散去，就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打火机“咔哒”一声燃起橘色火苗，烟雾在指尖缭绕开来，很快模糊了他的眉眼。
    尼古丁的味道钻进肺里，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却压不住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念头。
    第一次注意到许愿，是在三个月前的陈臻的手机里。
    他站在练习室中央，跳一支力量与柔韧并存的现代舞，白色练习服被汗水浸透，贴在劲瘦的腰线上，每一个旋转都带着破茧而出的生命力。
    结束时他喘着气笑，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那时徐行之就知道，这个叫许愿的少年，会是他平静生活里的一道意外。
    后来看他练舞，看他对着镜子一遍遍地抠动作，汗水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凌晨三点的练习室，只有他还在对着节拍器反复踩点，额前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
    徐行之看着他，像看着一株努力汲取阳光的向日葵，鲜活，热烈，毫无保留地绽放着自己。
    “不止想当朋友……”他夹着烟的手指紧了紧，烟灰簌簌落在水晶烟灰缸里。
    白天在石桥上拍戏时，他看着镜头里许愿跳舞时炙热的眼神，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是谁。
    那一刻涌上来的冲动如此真实——想伸手擦掉他额头的汗，想告诉他“放心跳，有我在”。
    还有古戏台上，许愿拉着他的手教跳舞，少年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舞蹈生特有的薄茧。
    他看着许愿兴奋的笑脸，听着他叽叽喳喳地喊“哥你看我”，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明明是最简单的街舞动作，他却学得笨拙，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少年近在咫尺的侧脸上，落在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他是直男。”徐行之猛地吸了口烟，尼古丁的辛辣呛得他喉咙发紧，这是他反复告诫自己的事实。
    许愿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对前辈的崇拜，对朋友的依赖，像个没长大的弟弟，会毫无防备地勾住他的肩膀，会在累了的时候把头靠在他肩上打盹。
    可那又怎样呢。
    烟雾在眼前缭绕，他想起许愿今天上传的照片里，自己低头调整鞋带的侧影。
    少年大概没注意到，他那时嘴角其实带着笑，是那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到不像话的弧度。
    就像此刻，看着手机里许愿的笑脸，他眼底的笑意也藏不住。
    “有的是耐心。”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明灭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就像当初决定从练习生一步步走到现在，就像面对每一个高难度的戏，他徐行之从不缺耐心，尤其是在自己真正在意的人身上。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映在他深褐色的瞳孔里，像落满了细碎的星辰。
    他拿起手机，用小号在许愿的动态下点了个赞，然后点开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今天的照片拍得不错。早点休息，别熬夜剪视频。”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靠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浮现的，是许愿在戏台上跳舞的样子，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古老的木板上，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没关系，他想。他可以等。
    等风把古镇的花香吹进少年的梦里，等时光把陪伴酿成更深厚的情愫。
    总有一天，他会让许愿看到，镜头里那双含笑的眼睛，盛着的从来都不只是角色的温柔，
    而是他徐行之，跨越了镜头与时光，只为他一人停留的目光。
    而此刻的我，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
    看到手机里徐行之哥的消息时，我愣了一下，随即回了个乖巧的表情包。
    完全没意识到，走廊另一头的那个男人，正对着屏幕上我的笑脸，在烟草味里，下定了一个漫长而温柔的决心。
    夜还很长，就像徐行之眼里的深情，也像我对这份感情懵懂的未来。
    但至少现在，我们都在同一片夜空下，隔着几扇门的距离，各自想着心里的那个人。
    屏幕的光与烟草的味，在寂静的酒店走廊里，编织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