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梦里的拥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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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钟在凌晨五点半炸响时,我正陷在一片粘稠的黑暗里。
    梦里徐行之蹲在碎玻璃中间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我想跑过去抱他,脚尖却像焊在地上一样挪不动。
    直到他肩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我才终于挣开束缚,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把脸埋在他汗湿的颈窝——
    “呜哇!”
    我猛地坐起来,心脏跟打鼓似的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帘缝隙里透进点微光,照得床头柜上的小熊玩偶眼睛发亮,看起来有点瘆人。
    刚才那梦也太离谱了。
    我抓着头发往后倒,后脑勺砸在枕头上发出“咚”的一声。
    梦里徐行之回抱我的力道重得吓人,好像要把我揉进骨头缝里,连他身上那股混着酒气的松木味都清晰得可怕。
    现在醒了,脖子上还残留着点虚幻的触感,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许愿啊许愿,你可真是魔怔了。”我对着天花板叹气,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昨天在片场看他演那场醉酒戏,哭红的眼睛和砸杯子时颤抖的指尖,到现在还跟刻在视网膜上似的。
    小林说我记笔记时手都在抖,说不定从那时候起,脑子里就开始乱搭线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小林发来的消息:“许哥,早饭给您买了小笼包,七点在酒店门口汇合?”
    我揉着眼睛回了个“好”,掀开被子下床。
    脚踩在地板上时才发现自己睡衣后背全湿了,估计是做梦时吓出的冷汗。
    走到镜子前,里面的人头发翘得像鸟窝,眼下青黑比昨天还重,眼神里透着股刚被梦魇过的呆滞。
    “不行,得醒醒神。”我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往脸上泼。
    冰凉的水流过鼻梁时,梦里徐行之抬头看我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下那是种混杂着痛苦和依赖的目光,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猛地呛了口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想什么呢!”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被拍得脸颊发红,总算有了点生气。
    今天要拍夏星被分手的戏,得把这点乱七八糟的念想全扔到脑后去。
    夏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谈恋爱三年,结果女朋友转头跟了富商,这种破碎感和愤怒……该怎么演呢?
    换衣服时,我翻出昨天记满徐行之表演细节的小本子。
    其中一页画着重点:“真正的痛苦不是嚎啕大哭,是连哭都哭不出来。”边呈的痛苦是积压六年的爆发,那夏星呢?、
    他更像个被突然戳破的气球,先是懵,然后是钝痛,最后才是愤怒。
    “也许可以从眼神开始……”我对着衣柜门比划了个震惊的表情,又试着让眼神从空洞慢慢聚起恨意。
    试了几次都觉得别扭,要么像便秘,要么像在瞪人。
    “算了,到片场再说吧。”我把本子塞进包里,抓起小林买的小笼包就往外跑。
    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挺舒服,总算把梦里那点黏腻的感觉吹散了些。
    片场比昨天更热闹,今天要拍的是夏星在出租屋发现女友搬走的戏。
    道具组把房间布置得很简陋:一张单人床,掉漆的书桌,墙上还贴着几张乐队海报。
    但靠窗的梳妆台格外空,只有个首饰盒歪在一边,里面空空如也这是导演特意加的细节,暗示女友搬得干干净净。
    我换好夏星的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洞,坐在床沿看剧本。
    这场戏的核心是夏星回家,发现女友留下的分手信和钥匙,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逐渐明白真相,最后把信揉成一团砸在墙上。
    “许哥,您看这段……”小林凑过来,指着剧本上
    “夏星抓起钥匙砸向窗户”的情节,
    导演说“这里要演出那种又气又不敢信的感觉,您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我还没开口,身后突然有人说
    “可以试试先捏紧钥匙,直到指尖发白,再慢慢松开手。”
    我猛地回头,徐行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杯热咖啡。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羽绒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完全没有昨天边呈的影子。
    但看到他的瞬间,梦里那个拥抱的触感又冒了出来,我赶紧低下头翻剧本:“行之哥早!您今天有戏吗?”
    “下午才有。”他走到我身边坐下,羽绒服拉链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看你刚才在练表情,遇到难题了?”
    “嗯……”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分手那场戏,“就是不知道怎么把握这个度,怕演得太夸张,又怕不够到位。”
    徐行之没说话,只是拿起我的剧本翻了翻。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指尖划过“夏星眼眶通红,却没有掉泪”的台词时,忽然说
    “还记得昨天边呈哭的时候吗?”
    我点点头,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夏星和他不一样,”他把剧本还给我,眼神很认真,”
    边呈是压抑太久的爆发,夏星是突然被抽空的茫然。
    你要先演出”不信”,再是”心痛”,最后那点愤怒,应该是带着自我怀疑的——比如,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补充道:“演愤怒的时候,别光用表情,试试用肢体语言。比如砸钥匙那下,不用使太大力,扔出去的动作要带点颤抖,像没力气一样。”
    “像没力气一样……”我喃喃重复着,好像有点明白了。
    夏星不是边呈那种用玩世不恭武装自己的人,他的愤怒更像是受伤后的应激反应,本质上还是脆弱的。
    “谢谢行之哥!”我赶紧在本子上记下关键词:“茫然→心痛→带颤抖的愤怒。”
    他笑了笑,站起身:“加油,我去化妆间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有了徐行之的指点,心里那点忐忑少了很多。
    小林在旁边小声说:“许哥,我发现徐老师对您是真耐心,上次我问他怎么走位,他就说了句”跟着感觉走””
    我没接话,只是把剧本又看了一遍。
    夏星的台词不多,大部分情绪都要靠眼神和动作来表达。
    想到等会儿要在镜头前展现这种破碎感,手心又开始冒汗。
    “各部门注意,准备拍夏星发现分手信这场!”
    导演的声音响起时,我正坐在床边捏着那把假钥匙。
    道具组做的钥匙很轻,捏在手里没什么分量,但我还是按照徐行之教的,用力攥紧,直到指节泛白。
    场记板“啪”地打响:“action!”
    我扮演的夏星推开出租屋的门,脸上还带着刚打完工的疲惫。
    屋里很安静,往常这个时候,女友应该在厨房里哼歌。
    我皱了皱眉,换鞋时踢到了门口的行李箱——那是女友最喜欢的粉色箱子,现在却孤零零地摆在玄关。
    “小雅?”我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走到书桌前,看到压在台灯下的信封时,心跳漏了一拍。信封上是女友熟悉的笔迹,写着“给夏星。”
    我拿起信封的手指有点抖,拆开时故意放慢了动作。
    读信的过程中,我让眼神从最初的疑惑慢慢变成茫然,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剧本里写夏星“手指捏皱信纸,”我就真的把纸边捏得发皱,指甲嵌进纸里。
    “她怎么会……”我低声念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讶的颤抖。
    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台上的钥匙串——那是我们一起买的,上面挂着两个卡通玩偶。
    我走过去拿起钥匙,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肩膀猛地晃了一下。
    按照徐行之的指点,我没有立刻砸出去,而是先攥紧钥匙,低头看着上面的小熊玩偶。
    那是女友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说看到这个小熊就像看到我。
    想到这里,喉咙突然发紧,我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为什么……”我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低,带着种自我质问的意味。
    然后,我慢慢松开手,把钥匙扔了出去。动作确实有点抖,钥匙砸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掉在窗台上。
    导演没喊停,我知道还要继续。
    我转过身,看到床上放着的首饰盒,走过去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这个细节是我自己加的,昨天看边呈那场戏时,注意到道具的空荡能加强失落感。
    我拿起首饰盒,指尖在光滑的绒布上划过,忽然用力把它摔在地上。
    “砰!”
    盒子摔开的声音比钥匙响得多,吓了我自己一跳。
    但这时候,夏星的情绪已经到了顶点。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分手信,慢慢把它揉成一团,举到半空,却迟迟没有砸下去。
    镜头推到近景时,我能感觉到摄像机的呼吸。
    我看着手里的纸团,眼神从愤怒慢慢变成一种更深的东西——是失望,是不解,还有点被掏空的茫然。
    最后,我轻轻地把纸团放在了桌上,而不是砸出去。
    “cut!”
    导演的声音让我松了口气。
    我直起身子时,才发现后背又出了层薄汗。
    小林赶紧递过温水和毛巾,小声说:“许哥,您刚才扔钥匙那下太绝了,眼神里全是戏!”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看向导演的方向。他摸着下巴没说话,看得我心里有点打鼓。昨天徐行之那场戏,导演当场就夸“到位,”可现在……
    “许愿,”导演终于开口了,“最后摔纸团的处理不错,比剧本写的砸墙更有味道。那种想发泄又没力气的感觉,抓得挺准。”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鞠躬:“谢谢导演!”
    “不过有个地方可以再调整一下,”导演走过来,指着我刚才站的位置,“你看到钥匙时的反应有点快,应该再愣一下,让那种震惊多停留几秒。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脑子空白的感觉。”
    “好的导演,我记住了!”我赶紧拿出本子记下。
    重拍的时候,我特意在看到钥匙串时多停顿了两秒。那两秒里,我努力让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怎么会这样。”
    当导演喊“过”时,我听到旁边传来轻轻的掌声。
    回头一看,徐行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监视器后面,手里还拿着咖啡杯。
    看到我望过去,他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眼里带着笑意。
    中午吃饭时,小林捧着饭盒一脸崇拜:“许哥,您今天演得也太好了吧!尤其是最后没砸纸团那下,我都看哭了!”
    我扒拉着米饭,心里却在想徐行之的那个眼神。
    他好像总是这样,在我最紧张的时候出现,又在我演完后默默给我肯定。
    想起早上那个离谱的梦,耳朵尖又开始发烫,赶紧埋头扒饭。
    “许哥,您脸怎么又红了?”
    “热的!”
    下午拍夏星在天桥上淋雨的戏时,天公作美真的下起了小雨。
    我站在桥边,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手里攥着那封已经被揉皱的分手信。
    徐行之站在导演旁边看回放,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专注。
    雨水混着汗水流进嘴里,有点咸。
    我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忽然理解了夏星的感受
    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像被人慢慢抽走了支撑,整个人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
    “action!”
    我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桥面,轻轻说了句:“三年……就这么算了?”
    声音被雨声吞没,连我自己都快听不清。
    但我知道,镜头会记录下我颤抖的嘴唇和通红的眼眶,记录下夏星心里那声没喊出来的质问。
    这场戏一条过。导演喊停后,助理赶紧给我披上浴巾。
    我擦着头发,看见徐行之朝我走来,手里拿着把伞。
    “演得不错,”他把伞递给我,自己站在雨里,“比上午更放松了。”
    “多亏了您早上的指点。”我接过伞,伞面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笑了笑,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在高领毛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下次遇到难题,直接问我。”
    “嗯!”我用力点头,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很暖,像被晒透的棉被。
    收工回酒店的路上,雨停了,天上出现了一小片晚霞。
    小林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晚上要吃火锅庆祝,我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想起徐行之在雨里说的话。
    也许那个梦没什么奇怪的。
    在片场这个浓缩了喜怒哀乐的地方,看着他从边呈的破碎里走出来,又看着自己在夏星的痛苦里挣扎,我们好像都在彼此的故事里,找到了一点共鸣。
    就像今天这场雨,淋在夏星身上是失恋的苦涩,落在我和徐行之之间,却成了某种无声的连接。
    回到酒店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翻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给徐行之发了条消息:“行之哥,今天谢谢您。明天继续加油!”
    很快,他回了两个字:“晚安。”
    看着屏幕上的字,我忍不住笑了。
    也许明天,我还会做更离谱的梦,但至少现在,我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靠近那个闪闪发光的世界,靠近那个愿意在雨里给我撑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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