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江风与烧烤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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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店的卷闸门“哗啦”一声拉起时,清晨的阳光带着尘埃扑了我一脸。
这是我在这儿工作的最后一天,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樟脑丸和旧布料的混合气味,却莫名多了点离别的味道。
店长姐姐正在擦玻璃,看见我进来,指了指货架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秋装:“小许,把这批新来的卡通衬衫分下码,完了就来领工资。”
“好嘞姐姐!”我应着,拿起一件印着小熊图案的衬衫,指尖划过柔软的布料。
想起刚来时连尺码都分不清,被衣服的纽扣搞得手忙脚乱,现在却能闭着眼睛叠出棱角分明的衬衫。
时间真是奇怪,熬着的时候觉得漫长,回头看却像眨眼间。
“小许,真不干啦?”隔壁货架的小妹妹探过头,她总爱往我口袋里塞糖果,“姐姐昨天还念叨你呢,说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孩子。”
“嗯,要去剧组了。”我笑了笑,把叠好的衬衫放进纸箱,“以后不能帮你们搬货了。”
“拍戏好啊,”小妹妹眨眨眼,“到时候我们可都得是你的粉丝,追剧给你打call!”
她的话让我心里暖了暖,却也泛起一丝涩意。
谁知道那部剧会不会播,播了会不会被骂呢?但我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埋头干活。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背上,暖洋洋的,像某种无声的告别。
下午三点,我接过店长姐姐递来的信封,里面是最后半个月的工资,薄薄的一叠,却攥得我手心出汗。
姐姐往我兜里塞了个苹果:“拿着,路上吃。以后有空回来看看,姐姐给你留着你爱吃的桃酥。”
“谢谢姐姐!”我捏着苹果,鼻尖有点酸。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像我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沿着江边走的时候,夕阳正把江面染成金红色。
明天就是《平行线上的星星》第一次围读会了,从签合同到现在,除了林薇打来确认时间的电话,剧组就像消失了一样。
剧本被我翻得卷了边,夏星的台词几乎能背下来,但每次看到他和另一个男主边呈的对手戏,尤其是那些肢体接触的描写,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第十七场,夏星醉酒,边呈扶住他,两人近距离对视,夏星心跳加速……”
“第三十五场,雨戏,边呈为夏星撑伞,指尖不经意触碰……”
“第五十二场,天台吻戏,夏星主动……”
“吻戏”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眼。
我一个连女生手都没牵过的直男,要去亲一个男人?而且还要演出“心跳加速”?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我甚至偷偷在出租屋对着镜子练习过,结果每次都尴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后只能对着墙壁叹气。
要是拍的时候一直NG怎么办?要是对手演员嫌弃我怎么办?要是被媒体拍到,老家的妈妈看到了怎么办?
这些念头像水草一样缠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江里,溅起一小朵水花,很快又被江水吞没。
不知不觉走到了夜市。
霓虹灯牌晃得人眼花,烤串的油烟味、水果摊的甜香、路人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像锅烧开的杂烩汤。
我突然很想放纵一下,于是一头扎进熟悉的烧烤摊,往塑料板凳上一坐,冲老板喊道
“王叔!二十串五花,二十串羊肉,二十串牛肉!再来两瓶冰啤酒!”
“好嘞!”王叔挥了挥油乎乎的手,炭火“滋啦”一声,肉香瞬间飘了过来。
我撕开啤酒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烦躁。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许愿?”
我猛地抬头,差点把啤酒瓶打翻。
路灯的光线下,站着个穿黑色背心的男人,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手表,在满是油烟味的烧烤摊显得格格不入。
“徐……徐行之?”我赶紧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继上次网剧片场后,第二次见他。他比记忆中更清瘦些,手臂线条流畅,灯光下能看见小臂上细密的汗珠。
徐行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语气随意:“介意拼个桌吗?我来这附近办点事,正好看见你在这儿,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我面前堆成小山的烤串,“而且,确实有点饿了。”
“不介意不介意!”我连忙把自己的盘子往旁边挪了挪,差点碰倒啤酒瓶,“你快坐!”
他道了声谢,在我对面坐下。
黑色背心衬得他肤色很白,和周围穿着花衬衫、摇着蒲扇的大叔们比起来,简直像误入凡间的王子。
王叔端着新烤好的肉串过来,看见徐行之,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满是好奇。
“你也住这附近?”徐行之拿起一串五花,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完全没有被油烟影响的样子。
“不,我住那边的出租屋,”我指了指远处的筒子楼,“今天刚从服装店辞职,过来吃点东西。”
“服装店?”他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就是你之前打工的地方?”
“嗯,”我灌了口啤酒,有点不好意思,“明天要去剧组围读了,所以……”
“《平行线上的星星》?”徐行之接话很快,眼神平静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他会知道。
大概是陈臻跟他说的吧。我点点头,没敢看他的眼睛,假装专心致志地啃着羊排:“嗯,就那个剧。”
“挺好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林薇是个很有想法的制片人,那部剧的班底不错。”
“你认识林薇制片人?”我有点惊讶。
“见过几次,”徐行之擦了擦嘴角,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样子很好看,“她挑人眼光一向很准。”
这话让我心里稍微松了点,但很快又被吻戏的担忧覆盖。
我沉默地扒拉着盘子里的肉串,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行之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窘迫,转而聊起了别的:“你之前在网剧里的舞蹈戏,跳得很好。现在还每天练舞吗?”
“嗯,有空就练,”提起跳舞,我总算找回了点熟悉感,“就是出租屋太小,只能在楼下空地跳,有时候会被邻居投诉。”
徐行之笑了笑,眼角有细微的纹路:“热爱是好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手腕的旧伤上,那是拍网剧时留下的,“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我赶紧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小伤,不碍事。”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些客套话。
他问我片场趣事,我问他拍戏经验,气氛不算热络,却也不尴尬。
徐行之吃东西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和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我偷偷观察他,发现他虽然穿着昂贵的手表,却能自然地坐在油腻的塑料板凳上,喝着廉价的啤酒,一点架子都没有。
徐行之视角:
远远看见那个埋头猛吃烤串的身影时,我其实已经在附近站了一会儿。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肉串和啤酒瓶,
像只饿坏了的小兽,拼命往嘴里塞东西,脸上却带着点与食欲不符的茫然。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这个画面就时不时在我脑海里浮现。
陈臻跟我说了他接BL剧的原因,缺钱,被逼到了墙角。
我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只是刚好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夜市,就看到了他。
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因为窘迫而泛红的耳根,还有啃羊排时鼓起的腮帮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这个男孩明明眼里有光,却不得不为了生计去接一部可能充满争议的剧。
他手腕上的旧伤还没完全消,跳舞时的样子却像不知疲倦的太阳。
“热爱是好事。”我说这话时是真心的。
在这个圈子里,纯粹的热爱太难得。他聊起跳舞时眼里的光芒,和上次在片场跳舞时一模一样,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知道他在紧张,关于那部剧,关于即将面对的一切。
但我没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聊下去。看他手忙脚乱地擦嘴角,看他灌啤酒时喉结快速滚动,看他提到舞蹈时眼睛发亮的样子。
这个场景和我平时的生活截然不同,油烟、噪音、廉价的塑料桌椅,但因为对面坐着的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甚至……有点烟火气的温暖。
吃完最后一串牛肉时,我已经撑得直不起腰。
徐行之结了账,我想跟他AA,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下次吧,下次你请。”
“那怎么行……”我有点不好意思。
“行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我们沿着夜市往外走,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卖唱的小摊,有人在弹吉他唱民谣,歌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明天围读,别太紧张,”徐行之忽然开口,侧头看我,“林薇选的剧本,不会太离谱。”
“嗯!”我用力点头,心里暖了暖,“谢谢你,行之哥。”
“谢我什么?”他笑了笑,“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在路口道别时,他朝我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车窗升起来前,我看见他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鼓励,又像别的什么。
我站在原地,看着轿车消失在车流里,手里还残留着烤串的油味和啤酒的凉意。
江风吹过来,带着夜晚的潮气,却吹散了不少心里的焦虑。
也许,明天没那么可怕。
也许,那部剧也没那么可怕。
也许,就算是吻戏,也可以当作是在跳舞,跟着剧本的节奏,跳出属于夏星的故事。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出租屋走去。
路灯在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踢着石子,第一次觉得,未来好像没那么模糊了。
哪怕前方依旧有未知的挑战,但至少,在这个充满油烟味的夜晚,我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喝了两瓶冰啤酒,吃了一肚子烤串,还收到了一句“别太紧张”。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