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片场的追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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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可以进组以后,我的心情可以说是大悲大喜。
喜的是可以赚钱了,悲的是从来没有表演过的我,一点表演基础都没有,害怕演的不好,从此就在娱乐圈查无此人了。
忧心忡忡地来到了片场,虽然是网剧,但是道具舞美都没得说。
为了提高自己的表演技巧,每天雷打不动泡在片场,哪怕当天通告单上没我的名字,也得搬个小马扎缩在监视器后头,
看前辈们怎么把一句台词嚼出花来,怎么让一个眼神落进人心坎里。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片场设在城郊一个废弃的纺织厂。
生锈的铁架上挂着“星光演唱会”的喷绘背景,鼓风机把人造彩带吹得哗啦啦响,混着旧厂房特有的机油味和盒饭残留的油烟气。
灯光师正举着测光表调试追光灯,那束白光扫过积灰的水泥地面时,
能看见无数细小尘埃在光柱里翻飞,像极了我每天揣在兜里的、那些忽明忽暗的期待。
“许愿,今儿有你重头戏,准备好了吗?”
场务小哥抱着一摞反光板路过,冲我扬了扬下巴。他嘴里的“重头戏”,
是场长达三分钟的舞台表演戏,全靠我跳舞撑着。为了这三分钟,我在宿舍对着镜子抠了半个月动作,连梦里都在数八拍。
我蹭地从板凳上站起来,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妥了!随时能上。”
其实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后背也贴着冰凉的汗渍。
我溜到后台角落,又把演出服检查了一遍——黑色连帽卫衣配同色系工装裤,裤脚用束带扎紧,是导演要求的“街头感”。
镜子里的人头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唯独眼睛还透着点没出息的紧张,像刚跳进深水池的旱鸭子。
“各部门注意,准备拍许愿的舞蹈戏!”
导演的喇叭声在厂房里回荡。我深吸一口气,跟着摄影助理走到舞台标记点。
脚下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大概是剧组临时铺的胶合板,边缘还能看见没打磨干净的毛刺。
“灯光就位!”“音效准备!”
追光灯“啪”地打在我头顶,那光热得惊人,瞬间就把额角的碎发烫得贴在皮肤上。
音乐响起时,我听见自己心脏“咚”地撞了下肋骨——是首节奏快到踩碎鼓点的舞曲,副歌部分有个高难度的地板动作,昨天排练时我还差点扭到脚踝。
但当第一个八拍的动作做出来,所有杂念突然就被甩到了脑后。
我能感觉到肌肉记忆在发力,膝盖擦过木板时的粗糙触感,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锁骨窝的痒意,还有远处器械运作的低鸣,都成了舞蹈的伴奏。
我知道镜头在跟着我转,知道导演和监视器后的工作人员都在看,但我顾不上了。
当身体腾空做侧翻时,眼角余光扫到舞台侧翼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男人。
那人倚着生锈的消防栓,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随意得像路过看热闹的。
可他的眼神却很专注,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徐行之,是我们公司老总陈臻的好哥们。
但此刻,我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观众,于是把那个原本想偷懒的旋转动作,又多转了半圈,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徐行之视角:
他原本是被陈臻拽来片场的,说是他前段时间相中的小演员,今天有一场重头戏的表演,非要拉他来看看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成果。
刚穿过堆满电缆的过道,就被一阵密集的鼓点绊住了脚。
舞台上那个穿黑衣服的男孩正跳得起劲,动作干净得像把快刀,每个卡点都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跟他那张略显青涩的脸完全不符。
徐行之皱了皱眉。他见过太多舞台上的“表演者”,要么是用夸张表情掩饰动作空洞,要么是靠廉价炫技博眼球。
可这个叫许愿的男孩不一样——他跳舞时的眼神太干净了,像被雨水洗过的玻璃,明明盛满了对舞台的渴望,却没半分急功近利的浑浊。
当他做那个高难度的地板动作时,膝盖擦过木板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起身时脸上还带着点因为投入而自然扬起的笑意,像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汗水已经把他的卫衣后背洇出大片深色,额发湿漉漉地黏在额角,几缕碎发垂下来挡住眼睛,他就用指尖轻轻蹭开。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徐行之莫名想起自家阳台上那株向日葵,哪怕被暴雨淋得东倒西歪,花盘也总是追着光的方向。
“这孩子……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
旁边的副导演接了句:“可不是嘛,许愿努力着呐,每天没他戏也赖在这儿,跟块海绵似的逮着谁学谁。刚才那地板动作,昨儿还摔了两回呢。”
徐行之没再接话,目光却没从舞台上移开。
他看见男孩在完成最后一个定格动作时,胸口剧烈起伏着,喉结上下滚动,却硬是把气喘匀了才慢慢放下手臂。
那双眼在追光灯下亮得惊人,像落进了整片星空。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样子,也是这样眼里有光,觉得什么都是有趣的,只是后来被娱乐圈的浮华磨得钝了些。
而这个许愿,像块未经打磨的璞玉,带着点生涩的质朴感,却偏偏在最该耀眼的地方,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卡!”导演的喇叭声划破音乐,“许愿可以啊!比昨天排的顺多了!”
舞台上的男孩立刻泄了气似的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脸上却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抬起头时,正好对上徐行之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悄悄红了。
“谢谢导演!”我直起身,朝导演席鞠了个躬,膝盖上的疼这会儿才窜上来,让我忍不住龇了下牙。
场务递来毛巾和水,我接过来猛灌了半瓶,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觉得那股灼烧感退了些。
“跳得不错啊许愿!”陈臻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拍了拍我汗湿的后背,
“刚才那套动作,看得我都想跟着扭了。”
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刚才在侧翼的白衬衫男人,
近看才发现他眉眼生得极俊,鼻梁高挺,嘴唇颜色偏淡,笑起来时眼角会有细微的纹路,尤其鼻梁上的那颗恰到好处的痣,衬得整个人更神秘了,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这位是徐行之,”陈臻指了指他,“来看我笑话的。”
徐行之伸出手,指尖微凉:“你好,许愿。我是徐行之。”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更温和些,像山涧里淌过的泉水。
我赶紧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才跟他握了握,手心还残留着汗渍:“徐老师好,我、我看过您演的戏!”
其实我只在陈臻的手机里瞥见过几眼,但这话一说出口,就看见徐行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叫我行之就好。”他松开手,目光落在我膝盖上,“刚才那下摔得不轻吧?”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膝盖,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一片红肿:“没事没事,小场面。”心里却有点发窘——居然被他看出我摔了。
陈臻在旁边咋咋呼呼:“什么小场面!昨儿这孩子摔得龇牙咧嘴,还硬说”没事我能行”,跟头牛似的。”
徐行之闻言,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欣赏,又像是……某种共鸣?
“很努力。”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跳舞的时候,眼睛很亮。”
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从小到大,别人夸我跳舞,总说“动作标准”“有力量”,还没人夸过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皮,有点不好意思:“是吗?我、我怕眼神太呆,对着镜子练了好久呢。”
“不是呆,”徐行之摇摇头,嘴角扬起个浅淡的弧度,“是干净。像……”他似乎在斟酌词语,
“像刚磨好的刀,虽然还没开刃,但光已经藏不住了。”
这个比喻有点奇怪,却让我心里猛地一暖。
我看着他身后那片被追光灯照亮的舞台,地板上还残留着我的汗水印记,
突然觉得那些在服装店仓库叠衣服的夜晚,那些挤公交时被人踩脏的舞蹈鞋,那些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的表情,好像都有了意义。
“谢谢行之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会继续努力的!”
徐行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跟着陈臻往休息区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跳舞时,透过汗水模糊的视线,看见他站在阴影里专注的样子。
也许在那些不被看好的日子里,在这片布满灰尘的旧厂房里,真的有人能看见,我这颗小尘埃,也在拼命追着光跑呢。
片场的喧嚣还在继续,灯光师开始调试下一场戏的设备,场务们搬着道具来回穿梭。
我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发疼的膝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天的太阳好像格外偏爱这片废弃的厂房,连透过破窗照进来的光线里,都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闪着光的尘埃。
而我知道,其中有一颗,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