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档案馆的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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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地铁站台,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巨大的钢铁棺材。
冰冷的雨水,从天花板那如同伤疤般的裂缝中,一滴,一滴,有节奏地,滴落在布满了铁锈的轨道上,发出“嗒…嗒…”的、孤独的回响。那是这里唯一的声音,也是这片死寂的、巨大的心脏,那微弱而顽固的脉搏。
藤田真一,或者说,铃木健,就蜷缩在这座棺材的尽头。他那佝偻的、瘦削的身体,靠着那面画满了巨大涂鸦的、冰冷的墙壁,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烂的布偶。
他那张布满了深刻皱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只有,最纯粹的、如同看到了死神降临般的、绝对的恐惧。
凉,就站在距离他十米远的地方。
他没有再靠近。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耐心的、冷酷的猎人,在欣赏着自己那只已经掉入了陷阱、再也无路可逃的、可怜的猎物。
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一枚钉子,钉进了藤田那早已崩溃的神经里。
“你……你别过来!”藤田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扭曲,像一片被揉碎的、干燥的锡纸,“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管档案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凉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像一片冰封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湖面。在这座空旷的、充满了回声的地下站台里,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显得愈发的、令人不寒而栗。
“三十年前,”他开始陈述,像一个正在法庭上,宣读罪证的检察官,“你叫藤田真一。是旧大阪防卫军,第三特殊实验部队,”夜叉”的成员。你的职位,是后勤三组,数据存储技术员。”
藤田的身体,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一瞬间,因为巨大的震惊而猛然放大。
“你……你怎么会……”
“我还知道,”凉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向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你的最高指挥官,是当时还只是个上校的,高桥正雄。”
“我还知道,”他又逼近了一步,“你们的部队,在进行着一项,代号为”伊邪那岐”的、非法的、反人类的秘密实验。”
“我还知道,”他停下脚步,此刻,他距离那个已经吓得快要失禁的老人,只剩下不到三米,“五年前,高桥,和他的同伙,渡边议员,影山正人,策划了一场”意外”,杀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
他伸出手,指着那个已经彻底呆滞的、如同石化了的老人。
“而现在,一个”幽灵”,正在回来,将你们这些参与了当年阴谋的人,一个一个地,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影山,已经死了。”
“宫田,也死了。”
“野村,也死了。”
“现在,”他的声音,变得像一块即将落下的、冰冷的、巨大的墓碑,“轮到你了。”
“不……不……不是我!”藤田的心理防线,在凉这番如同神明宣判般的、精准的陈述之下,彻底崩溃了!他像一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语无伦次地,疯狂地,摇着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我只是个管数据的!我只是个小人物!求求你!别杀我!不是我干的!是他们!是高桥!是那些疯子!”
他以为,凉,是那个“幽-灵”,是高桥,或者渡边,派来灭口的、最后的“清扫人”。
凉看着他。
看着他那副被恐惧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可怜的样子。
他知道,恐吓和威胁,对这个已经在地狱里,生活了三十年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他缓缓地,蹲下身。
他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不再逼问。
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将那只因为逃亡而变得有些破损的手套,缓缓地,褪了下来。
他将自己手腕上,那道陈旧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浅浅的疤痕,展示在了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老人的面前。
“你看。”
凉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是那么的冰冷。而是,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如同宇宙般空洞的疲惫和悲伤。
“五年前,那场”意外”,我也在车上。”
他说。
“我活了下来。但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没有。”
藤田那因为恐惧而涣散的瞳孔,下意识地,聚焦在了那道疤痕上。
“我不是他们派来的。”凉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浑浊的、充满了恐惧和泪水的眼睛,“我也不是那个”幽灵”。”
“我,和你一样。”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像一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孤独的低语。
“我,也是一个……被他们毁掉了一切的,受害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
一把,锈迹斑斑的、但却唯一能打开藤田那颗被恐惧和秘密,层层封锁了三十年的、早已腐烂的心脏的钥匙。
藤田看着凉。
看着他那双不再有任何杀意和威胁、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伤的眼睛。
看着他手腕上那道,象征着同样痛苦的、无法被磨灭的疤痕。
他那紧绷了三十年的、如同钢铁般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地,断了。
“哇——”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仿佛要将三十年的恐惧和压抑都一同呕吐出来的哭嚎,从他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
他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对象的、迷路了几十年的孩子,蜷缩在地上,放声大哭。
凉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
藤田的哭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绝望的抽泣。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蜷缩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凉,进行着最后的、徒劳的忏悔,“我只是个管数据的……我只是个技术员……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他们……他们不是在做实验……他们是在……制造”怪物”!没有情感!没有恐惧!只会服从命令的、活生生的”武器”!”
“那个项目……那个”伊邪那岐”……它失败了……它制造出了一个……一个无法被控制的、真正的”恶魔”!那场事故……那场所谓的”生化事故”……根本就不是意外!是那个”恶魔”,它……它把整个实验室,都……”
他的话,说到这里,仿佛又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再次,陷入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之中。
“我逃了出来……我是唯一一个……逃了出来的人……”
“高桥……他找到了我……他没有杀我……他说,只要我忘掉一切,只要我像一只狗一样,躲起来,他就会……饶我一命……”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每天……都活在噩梦里……我怕他们……我怕那些穿着军装的人……我也怕……我也怕那个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东西”……”
凉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个可怜的老人,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不可能,再从他的嘴里,问出任何关于“伊邪那岐”计划的具体内容了。
但是……
“告诉我,藤田。”凉的声音,轻柔,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眠般的力量,“那个实验室。那个”伊邪那岐”的实验室。它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藤田疯狂地摇着头,“它被销毁了……所有的东西,都被销毁了……”
“一定有一个地方,没有被销毁。”凉继续,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如同心理医生般的语调,引导着他,“一个,连高桥自己,都无法轻易抹除的地方。一个,存放着所有”原始数据”的、最核心的地方。它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管数据的……”藤-田蜷缩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我只知道……我只知道,那个”项目”,它不在地上……它在……它在”门”的下面……”
“”门”?”
“是的……是的……”冥府之门”……”藤田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充满了不祥气息的代号,“在……在第7号基地……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早就被水泥和钢铁,彻底封死的、地下的……”
他的声音,因为一个巨大的、无法被说出口的恐惧,而戛然而止。
凉,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答案,即将揭晓。
“……”B7”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