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治疗室安静得可怕。我坐在玛琳的珊瑚诊台边，看着她为马克西姆调配药剂。自从幽灵舰队一战后，他每晚都会突然惊醒，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现在更是连最简单的水下导航法术都无法施展。
    “再张开嘴。”玛琳温柔地命令，将一滴紫色液体滴在马克西姆舌头上。
    他顺从地照做，眼神呆滞。当药水生效时，他短暂地清醒过来，困惑地环顾四周：“爱丽儿？我...这是哪里？”
    “玛琳的治疗室。”我握住他的手，努力掩饰声音里的颤抖，“你刚才又失忆了。”
    玛琳的鳃轻轻扇动，珍珠白的鳞片在夜光珠照耀下闪烁。她调整着挂在墙上的海草图表，上面详细记录了马克西姆每次失忆的时间和程度。“情况恶化得比预期快。”她叹息道，“守护者力量流失后，他的记忆就像漏水的船...”
    我抚摸着右臂上无法消退的珍珠色鳞片。这些天来，变异区域扩大了——现在已蔓延到手肘，五指间的蹼状连接也变得更为明显。每次使用两栖力量都要付出代价，但与马克西姆的失忆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有办法阻止吗？”我问，尽管知道答案。
    玛琳摇头：“除非找回失去的守护者力量，但那是献给光之牙的祭品，无法收回。”她突然若有所思，“除非...”
    “除非什么？”
    “理论上...如果有人自愿分担记忆负担...”她游到药柜前，背对着我，“比如通过两栖血脉的特殊连接...”
    我毫不犹豫地挺直身体：“怎么做？”
    玛琳转身，手中多了一枚珍珠针：“这能建立临时通道。但很危险——你可能也会失去部分记忆，或者加速两栖变异。”
    马克西姆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不！”他的眼神异常清明，“绝不接受！”
    “马克西姆...”
    “我宁愿完全失忆，也不要你冒险！”他激动地说，声音在治疗室回荡，“玛琳，我禁止你这样做！”
    玛琳顺从地低下头：“如您所愿，守护者阁下。”但当她转身收拾器械时，我看到她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转瞬即逝。
    离开治疗室后，我扶着马克西姆回他的房间。走廊墙壁上的发光水母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变形。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低声说，“玛琳似乎...太了解这些症状了。”
    马克西姆皱眉：“她是首席治愈师，理应...”
    他突然停下脚步，痛苦地抱住头。“又来了...”他嘶哑地说，“像有锤子在敲打头骨...”
    我赶紧扶他靠墙坐下。当这波痛苦过去后，他抬头看我，眼神变得陌生而警惕：“你是谁？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心脏仿佛被冰锥刺穿。这是第一次，他完全认不出我了。
    “我是爱丽儿。”我轻声说，强忍泪水，“你的...朋友。”
    他狐疑地打量着我，目光停在我右臂的鳞片上：“两栖族？”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光之牙，“黑珍珠议会？”
    “不！我是...”我正要解释，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水流扰动。转身看到玛琳站在走廊拐角，手中拿着什么发光的物体。她没想到会被发现，迅速藏起了那东西。
    “玛琳女士！”马克西姆如见救星，立刻站到她身边，“这个两栖生物声称认识我...”
    玛琳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交给我吧，阁下。您需要休息。”她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爱丽儿公主，也许您该回去了。我会照顾他。”
    我不得不离开，但玛琳的反常行为让我警铃大作。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为什么对马克西姆的失忆如此...熟练？
    回到自己房间，我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条珍珠项链——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少数遗物之一。每当迷茫时，我总会握着它寻求指引。今晚，珍珠在我手中异常温暖，几乎发烫。
    “母亲...”我轻声呼唤，“如果你能听见...请给我提示。”
    珍珠突然亮了起来，投射出几段模糊的画面：年轻的玛琳与乌苏拉站在一起...一个婴儿被交给人类渔民...然后是最近期的影像——玛琳在秘密记录马克西姆的症状！
    我倒吸一口冷气。难道玛琳就是第三叛徒？但怎么可能？她是母亲最信任的治愈师，从小照顾我和姐姐们...
    珍珠继续显示：玛琳深夜潜入皇家档案室，翻阅关于灵魂召唤的禁忌典籍；她在议会前夕与塔拉娜秘密会面；最惊人的是——她在我重生为爱丽儿的那天晚上，曾在人类世界的医院出现！
    碎片突然拼凑起来。我的重生不是意外...是玛琳策划的！她需要某个特定灵魂来激活两栖血脉！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必须立刻告诉父亲和马克西姆！但...马克西姆现在和玛琳在一起，而且处于失忆状态。至于父亲，他今早去了远海巡逻，要明天才能回来。
    正当我思考对策时，房门被轻轻敲响。阿莉莎慌张地游进来：“爱丽儿！塔拉娜越狱了！守卫说她有内应，有人提前在牢房墙壁上腐蚀出一个洞！”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小时前！更奇怪的是...”阿莉莎压低声音，“她没去找幽灵船长，而是独自游向了沉没之城方向！”
    艾瑟利亚？为什么塔拉娜要去那里？除非...
    “光之牙！”我猛地反应过来，“马克西姆把光之牙留在那里了！玛琳和塔拉娜是一伙的，一个负责让马克西姆失忆，一个去取武器！”
    阿莉莎脸色煞白：“那我们得...”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打断。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整个宫殿都在震动。
    “袭击！”阿莉莎冲向窗口，“是幽灵舰队！”
    我们匆忙游向议事厅，途中遇到四散奔逃的侍从和卫兵。大姐阿奎塔正在组织防御：“爱丽儿！太好了！父亲不在，我们需要你的两栖力量！”
    “马克西姆呢？”我在混乱中大喊。
    “玛琳带他去安全屋了！”
    安全屋？宫殿哪来的安全屋？我立刻明白过来——玛琳要带走马克西姆！
    “阿奎塔，信任我一次！”我抓住她的手臂，“玛琳是叛徒！她要把马克西姆交给黑珍珠议会！”
    阿奎塔震惊地瞪大眼睛，但迅速做出决定：“你需要什么？”
    “帮我拖住幽灵舰队！我去追玛琳！”
    阿奎塔点点头，转身对卫兵下令。我则全速游向玛琳的治疗室——如果她要带马克西姆离开，一定会先拿些什么。
    治疗室空无一人，但柜门大开，几瓶重要药剂不见了。我正要离开，突然注意到墙上那幅海草图表有些异样——背面似乎藏着什么。掀开一看，后面竟是一张详细记录我两栖变异进度的图表！从重生第一天开始，玛琳就在监视我的每一个变化！
    更可怕的是旁边的一页笔记，上面写着：“容器准备就绪，灵魂适配度98%，只差最终融合。”
    我是容器？为了什么？
    没有时间多想了。我感应马克西姆的方位——守护者与两栖者之间的连接虽弱但仍存。他在移动，方向是...海底火山带！那里有通往两界裂缝的隐秘通道！
    刚要离开，母亲的珍珠项链突然从口袋中飞出，悬浮在空中。它再次投射影像，这次显示的是初代守护者阿尔德里奇与人鱼公主梅莉珊德拉的真实故事——与传说完全不同！
    影像中，阿尔德里奇并非自愿成为守护者，而是被梅莉珊德拉强迫的。她利用他的爱，将他改造成守护者，只为打开两界裂缝获取力量！而当阿尔德里奇发现真相试图阻止时，梅莉珊德拉竟亲手杀了他，但裂缝也因此失控...
    珍珠最后显示出一行闪烁的文字：“历史在重演，女儿。不要成为下一个梅莉珊德拉。”
    我浑身发抖。这解释了为什么乌苏拉能用”背叛”刺激马克西姆——初代守护者确实被背叛了，但背叛者是人鱼公主！
    但现在没时间消化这个震撼。我将珍珠项链戴好，全速游出宫殿。幽灵舰队正在与皇家卫队交战，爆炸的闪光不时照亮漆黑的海水。借着混乱，我悄悄溜出战场，追向马克西姆的信号。
    穿过一片热泉区后，水温骤然升高。这里是海底火山带，危险但隐蔽。我的两栖特性使我能适应极端环境，但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终于，在一处热泉喷口附近，我看到了玛琳和马克西姆。玛琳正在一个火山岩平台上绘制某种符文阵，马克西姆则茫然地站在一旁，眼中毫无神采。
    “停下！玛琳！”我冲上前，右手已部分变成攻击性的爪状。
    玛琳转身，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温和，而是冷酷的算计：“啊，两栖公主。比我预计的来得早。”她弹了下手指，一道无形的力场将我弹开，“不过没关系，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挣扎着站起来，看到马克西姆胸口也有一个发光的符文。
    “只是加速了自然进程。”玛琳微笑道，“守护者献祭力量后本就该失忆，我不过是...确保过程可控。”她轻抚马克西姆的脸，“等他完全清空，就能成为完美的容器。”
    “容器？”
    “为了真正的两栖之王回归。”玛琳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你以为乌苏拉是首领？不，她只是议会三巨头之一。塔拉娜代表愤怒，乌苏拉代表野心，而我...代表耐心。”
    她走向我，手中多了一颗黑珍珠：“二十年前，我们选中你母亲作为容器，但她背叛了我们，选择牺牲自己封印裂缝。于是我不得不从头开始——找到一个合适的灵魂，植入爱丽儿公主的身体，逐步唤醒两栖血脉...”

    作者闲话：

    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