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 第81章:大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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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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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完回到宿舍,方月年哼着小曲儿推门走进去。
安安静静,两位抱佛脚的壮士还没回来,孟小阳一个人窝在床铺角落。
“不是要早点睡吗你?”方月年边说,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准备去阳台水槽洗手。
孟小阳:“快睡了。”
他似乎迅速用手背蹭了几下脸,接着下来穿鞋。
方月年刚要再说什么,不经意瞥见他的脸色,觉得有点不对,于是走近,“你怎么……”
他话音一顿。
孟小阳脸上没有眼泪,但整个眼眶,脸颊,鼻子都泛着红,显露出憔悴的伤心。
方月年顿时惊了,“我去,你,你哭啦?”
“嗯。”孟小阳恹恹地往阳台走。
月年紧张地追在后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手疼了?还是怎么啦?”
孟小阳垂着脸,凑合着用伤手费力挤牙膏,挤到一半方月年给他接了过去,“我来我来。”
半晌,孟小阳吸了吸鼻子,慢条斯理,语出惊人:“何林杰刚才跟我表白了。”
“!!”方月年被这句话击中,手里的牙膏摔落在地,“卧槽?!”
孟小阳附身去捡,十分冷静地说:“这句话要是被程冰听见,你看他收不收拾你。”
方月年:“……呃,这不是没听见吗,不,现在这是重点吗?何林杰,这……这人是不是头脑子不好啊?”
“多少有点吧。”
“那你怎么说的?”
“还没说。”
方月年又嚷:“什么?!”
孟小阳被他喊得吓一跳,很疲惫地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把水浇在脸上,“我还没回,他发短信的。”
方月年将信将疑:“那你,哭什么?”
孟小阳说:“芬姨给我打电话,说明天陪我去医院,正好何林杰也要去。”
“所以呢?”
“不所以什么,芬姨跟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说到后面她自己伤心了,我也就……”
又提到这位「芬姨」,方月年也委实有点纠结。
等孟小阳刷完牙回去,眼看现在时机合适,方月年就拉着他坐下,很认真地问:“我知道何林杰的妈妈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照顾你,那到底是多小?你们没有亲缘关系,她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孟小阳这几天晚上都得喝牛奶,顺便督促方月年也喝,两人一人一盒牛奶捧着发呆,孟小阳才慢慢说:“我六岁就到舅舅家了,刚上一年级,舅舅舅妈工作很忙,我放了学,就要回家坐在门口等他们下班。”
这话说着挺简单,但他当时住的小区还没经过翻修,那栋又是低楼层的老房子,楼道狭窄,灰尘乱飞,窗户上常年有蚊虫。孟小阳小时候就很乖,背着书包乖乖坐在门口台阶上,有时背一两篇课文,更多的时候都在发呆。偶尔经过的邻居会投给他异样,或是怜悯的眼光。
“何林杰家一开始住在我舅舅家楼上,芬姨经常能在楼道里看见我,后来她知道我和她儿子是同班同学,于是开始隔三差五叫我上她家去等大人,时间长了一点,我就总是在她家吃晚饭,写作业。”
孟小阳陷入回忆,眼里又开始有点哀伤。
对当时只有六七岁的他来说,舒芬温柔,耐心,又不吝各种食物,玩具,实实在在要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方月年咬着吸管,觉得这个描述有点莫名其妙地熟悉。
“后来她们搬了家,但还在一个小区,我还是成天在家她家里,舅妈那时候有了表弟,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我的成绩单都是芬姨给我签字,家长会也是芬姨去,她每次都说她是我们两个人的家长。”
方月年小声说:“事实上也差不多了吧。”
孟小阳点头,微笑了一下,“你想象不到的,芬姨真的,很好很好。”
方月年附和地笑笑。
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失去了父母,被带到陌生而忙碌的亲戚家里,不敢说话,更不敢要求什么,日复一日只能小心地孤零零地等在门口,这样的滋味,这样的童年,可不是一句不好过能够形容。这样想来,他对那位芬姨有依恋,甚至有愧疚之心,都是情有可原了。
“那何林杰呢?”方月年问,“他小时候对你肯定也很好,有多好呢。”
“大概就像程冰对你那么好,我这么比喻是为了让你理解,不是要把你程哥和别人比的意思。”孟小阳特意解释。
方月年:“……呃,哦。”
孟小阳笑容变苦,“不过,讲实话我最近突然开始觉得,我当初好像真的做错了,我要是不……现在情况就会很不一样。”
方月年忙说:“瞎说什么,不要钻牛角尖。我问你,那何林杰是怎么回事?过了两年时间,从对同……恨得要死,变成现在这样。”
孟小阳叹了口气:“不知道。”
方月年看他这样,有点不安了:“你不会是要,重新跟他……”
孟小阳一笑,“想什么呢。”他又收敛笑意,“他也未必就真的改了性向。”
“那可说不好,”方月年皱着眉,“他那天救你的时候那么英勇,看着可了不起了,说不定就因为经历了这件事,他才想明白。”
孟小阳摇头,“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件事,芬姨天天在他耳朵边上说我,他才又想和我做朋友了。”
方月年气笑了,“做朋友需要表白吗?你是发了誓跟他要不当一对,要不当仇人?”
“那倒没有,我就是太了解他,他总是这样,情绪上来,会很冲动,可能根本就没有想清楚,不过也不能怪他,大多数人,不管什么年纪,都不那么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他突然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在方月年听来就更加不安了。
但他不是孟小阳,没有他的生活经历,哪怕算得上很理解他,到底也不能真的感同身受,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真的身受了。
方月年想了想,还是说:“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但是得先考完试——就,不要管别的事情,什么小时候的事,父母的事,还有之前他的那些傻……子行为,就只说清楚现在,这个表白真挺莫名其妙的,我们马上就高三了,要是这样来回弄不清楚,你俩肯定都会受影响的,你那芬姨,不可能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孟小阳把牛奶喝完了,捏着空盒子两眼无神地扒拉。
方月年又说:“我问你啊,你打算把这事告诉李沛翔吗?”
孟小阳扭头,困惑地说:“告诉他干什么?”
方月年:“你不打算告诉他?”
“放假再说吧,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估计考前焦虑。”
方月年无语半晌。
什么情况?难道真的只有我,哦不,只有我,是看破了一切的人?
还是说,我想太多啊?
然而他没能有什么确证的时间和机会。
孟小阳到底还是和何林杰以及那位芬姨一起去了医院,李沛翔后来听闻此事,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接下来放任自己被考前紧张吞噬,吃饭的时候连句话都不说了。
全市统考就在眼前,把大家都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后一周整体的班级氛围沉闷如七月阵雨将临,想到前段时间他们给高三年级送考的时候,在学校主干道排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激情飞扬地喊着让学长学姐们放平心态,轻松应考,十年寒窗必当一朝如愿等等口号,现在到了自己头上,才觉得说别人都只是嘴上花功夫而已。
考前一天晚上,因为过于压抑,晚自习课间的时候有两个女生在走廊尽头小声哭泣。
现在高三年级已经清书离校,所以即便还没有到下个学年,老师和家长们都已经把他们当作高三生看待,「接下来就看你们了」,「好好坚持苦干一年」,这种随意的话语都成了无形的压力,他们身处高考大省,削尖了脑袋也不过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各人有各人的排解方式,方月年是靠着对未来的设想度过这些时刻的。
未来可以五光十色,会有新鲜的,自由的天地。
考试那两天,除了在考场上,程冰几乎和方月年形影不离,因为是按照姓氏排座次,他们的考场在同一层,考完一场丢一场,在程冰的威慑之下,方月年愣是没跟别人对答案。
和孟小阳则是只在吃饭时间碰面,他状态还行,因为手还挂着,监考老师都很照顾他,没遇到什么不方便的。
李沛翔总算恢复了一些活力,对试题内容闭口不谈,说点考场八卦小趣闻什么的逗大家高兴。
——方月年越来越搞不懂他俩,并且越来越觉得他自己确实想多了。
最后一场考试那天下午下了暴雨,电闪雷鸣,让人想起了当初他们中考的时候。
这场雨来势汹汹,导致不少考生滞留考场,但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大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在整个高一和高二两年的生活中,如果要问方月年对什么印象最深刻,这场雨必定能排前三。
学校的正门在送完了高三之后又恢复紧闭的状态,灰白风格的古建筑屹立在车水马龙的宽阔街市当中,外面经过的人都会多看几眼,它是百年风雨的象征,此时此刻,也在风雨当中伫立。
大雨之下的学校露出了它深重而古朴的威严之貌,树木在雨水冲刷之后绿意浓烈,墨梅广场的砖石得以展露它原本的青灰颜色,广场上陆续出现无数个畅快奔跑着的少年男女,年轻而青春的身躯不惧风雨,连日的压力完全被释放在了雨中。
这场雨作为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方月年将其和很多事情一起刻在了心里。
高三,终于来临。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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