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破碎却不堕落的神色让她晃了神，她同样在她母亲的身上看到过。
    明显眼前的女孩还不够成熟，事情尘埃落定许久，她还未从余痛中抽出。
    余海集团的轰然倒塌，替上州城盖上一块体面的遮羞布。
    专案组撤出都州，富人权贵把酒言欢，独善其身，纪琊舟如丧家之犬一般，再无她容身之地。
    被迫长大如同敲骨抽筋，伤口会长好，痛会留在心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盼看着纪琊舟清瘦的脸庞，想在下一剂猛药，临门一脚，她却住了口，犹豫了。
    纪琊舟瘦了好多，人都瘦脱相了，整个人黯淡无光，仿佛身体开始腐朽，精神开始溃烂，吊着一口气活着。
    透过她漆黑的眼眸，她想起从前的纪琊舟。
    自从被逮捕关进监狱，从前都变得模糊，如今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愈发清晰，纪琊舟尊敬她，视她如长辈，按照她的人生轨迹走下来，纪琊舟会是她的第二个老板，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姐彻夜不眠，给你规划了无数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偏不听，我行我素，但凡你走对一条，都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苏盼淡淡地说出的话像无数飞出的利刃，将她的心扎的血肉模糊，不亚于万箭穿心而过。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女儿一次次辜负，被丈夫冷漠无视，被父母当作筹码联姻，被妹妹利用……”苏盼停顿一下，“死亡对她……或许不是痛苦，也许是解脱，是她亲自结束自己的一生，至少她不会后悔。”
    最是能言善辩的纪琊舟，此刻却像是哑了喉咙，眼神空洞只有泪在流，唇齿紧抿，喉间万语千言不停躁动，眼神闪了闪，一口将它们咽下，只余一片寂静。
    缄默不言。
    
    宋冷花五百块从苏盼母亲的手里买下她的骨灰，又花一万块买下一块小墓地安葬了她。
    一万零五百，潦草结束她的一生。
    暖风吹的抽了新芽的枝桠沙沙作响，纪琊舟盯着她的墓碑看了又看，记得从会见室离开的时候，苏盼叫住了她，那是她们最后一面。
    “我改了小姐的遗嘱，把你的名字改成了纪新星的名字，你的妈妈真的真的很爱你，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为你的以后铺好路。”苏盼说道，“既然侥幸活下来，就别轻易去死。”
    对于苏盼，纪琊舟对她的情感是复杂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今后怎么办？”回去的路上宋冷问道。
    “苏盼只是个小人物，逮住孟玫名下的那家医院查，总有疏忽的那一天。”纪琊舟说道。
    “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多，不可轻举妄动。”
    “我知道，慢慢查，能揪出来一个是一个，不过不查出纪新星的话，我可不会罢休。”纪琊舟朝宋冷笑了笑，“会不会让你夹在中间很难堪，提前说句抱歉。”
    宋冷摆摆手，“她是她，我是我，公私分明。”
    宋冷要去公司，纪琊舟要回到观澜居陪在徐伽左右，两人分道扬镳。
    一上车，司机识趣升上挡板，宋冷的脸冷了下来，纪新星虽然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的恨，不比纪琊舟少。
    纪新星商场杀伐果断，情场失意，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白甜，在大好的年纪稀里糊涂生下她，丢在家里交给保姆养大，却在见过纪琊舟的聪明伶俐后，对她沉闷内向的性格大为不满。
    开除一手把她带大的保姆，事事按照最严格要求她，本来就没什么情绪的她愈发孤僻，直到白问枝闯入她的世界，人生才有趣起来。
    好景不长，她迫于纪新星的威严下，不得不亲手斩断这段感情，她什么都留不住。
    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都是因为她。
    幼小的心灵埋下怨恨的种子在此刻萌发，并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刺破她的血肉，重新塑造了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