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怎么了？
    刺骨的冰雪、呼啸的狂风，连同川流神君与白爷爷的身影尽数消失无踪。淮安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尽的漆黑虚空之中。
    他记得自己正在全力修补封印，却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猛地拽入了深渊。
    难道这里便是封印的内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逐渐亮起数双猩红的眼睛，伴随着令人齿冷的低沉吼叫。淮安瞬间警惕起来，而就在这时，他竟听见了一个清晰的脚步声，正从某个方向缓缓逼近。
    在这绝对的虚空中，怎会有脚步声？
    未等他理清思绪，那个方向又传来一个喑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或沉或浮，五方徘徊……”
    淮安心头一震，但对方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周围另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恶意的嘲弄：“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你从头到尾，都被你那位好师父骗得团团转！”
    淮安反手一挥，一道金光利落地将一只企图靠近他的黑影劈散。这情景……分明在重现他初到乱葬岗那日的遭遇！连脚踝处那被无形之物抓握的诡异触感都一般无二。
    淮安沉下脸，竟嗤笑出声。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可笑——对方莫非还把他当成轻易就会被幻象吓住的三岁孩童？
    “哦？看来这点把戏，吓不住你了。”一个声音承认道。
    待双眼逐渐适应这片黑暗，淮安看清了前方——一个面色青白、神情阴郁的男子站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把森然匕首，正用衣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淮安运转灵力，震散脚下那些纠缠不休的魑魅，冷静开口：“我们见过。”
    “是啊，”那男子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雾气，喑哑而缥缈，“自我介绍一下，莫咏，魔族。”
    “不必责怪你师父心狠，”莫咏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川流早已是个老糊涂了。他将你扔进乱葬岗，结果非但没能如愿，反倒让我们……赶上了。”
    淮安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咏摩挲着刀柄，显得毫不在意：“你我两次相遇也算有缘，便说与你听吧。”
    “晷玺，是天地赐予北楚的一线生机。因此，川流以为它会在你性命攸关时自动出现。”他故作惋惜地叹道，“可惜啊，无人知晓真正的晷玺究竟在何方。”
    “胡说！”淮安厉声反驳，“我在巍蒙山洞中亲眼所见！”
    “对，对，你看到了。”莫咏像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点着头，“你还看到了北楚的守护兽，不是吗？”
    那个尖利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响起，充满了蛊惑：“可你现在觉得，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淮安瞳孔微缩。
    那声音继续道，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心上：“守护兽为真，而晷玺……是假。”
    话音落下，四周黑暗中传来一阵沉闷而不安的巨大吼声，仿佛有无数可怕的东西正蠢蠢欲动，即将破暗而出。
    莫咏似乎被那阵阵吼声吵得有些不耐烦，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在安抚吵闹的宠物：“关得太久，好多同胞连话都不会说了。好不容易来个能说话的，让我聊两句，聊完再杀，乖一点。”
    那口吻寻常得仿佛只是在问“吃了没”。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莫咏继续道，但语速明显加快了几分，仿佛担心时间不多，“实际上，真正的晷玺，早在三百年前尧穆陨落之时，便已不知所踪。”
    淮安虽觉此人行事诡异莫测，但他确实急于知晓真相，便暂时按捺下来。这诡异的虚空之中，竟暂时维持住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个假晷玺，不过是川流设下的一个局。这局针对的是谁嘛……”莫咏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看着淮安，“自然是看如今，晷玺究竟在谁身上。”
    “他早就知道，你根本不会去拿那假货。”
    淮安心头一凛，瞬间明了——晷玺，恐怕一直都在赤尔德身上！
    可川流神君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针对赤尔德？
    “好啦。”莫咏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闲聊时间结束，“川流那个老糊涂，我们只需稍作伪装，他便信以为真。现在，只要杀了你……”他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我们便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淮安无暇细思他之前的话语，急声追问：“伪装？你们做了什么伪装？”
    “反正你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莫咏懒洋洋地答道，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惬意，“你进来之前，看那封印，是不是仿佛快要被修补完成了？”
    “但你看看那边——”莫咏伸出枯槁如树枝的手指，指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淮安顺着他所指望去，顿时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进来之前，那封印明明只剩下一道细微的缝隙！可如今，眼前所见，那道裂痕竟狰狞地扩大了十倍不止！漆黑的魔气如同沸腾的潮水般从中汹涌而出！
    “你现在还觉得……这是封印吗？”莫咏双手兴奋地高举过头顶，如同在庆祝一场伟大的胜利。顺着他手臂扬起的趋势，淮安看到——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层层叠叠地亮起，冰冷地、贪婪地凝视着他！
    “这分明是我们魔族的疆域！”莫咏大手一挥，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尖锐。
    与此同时，淮安感到额间天眼剧烈跳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无数强大而邪恶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出，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