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解衣帖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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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斜照进窗棂,将少年银灰色的眼瞳映得近乎透明。他修长的手指解开淮安衣带时,动作轻缓得像在拆一封珍贵的信笺。
    ”伤口愈合得不错。”少年声音很轻,指尖悬在淮安肋间一道伤痕上方,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淮安注意到他修剪得极圆润的指甲,边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绝不是寻常仆役会保养的手。
    温热的毛巾贴上腰腹时,淮安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少年立即停住,转而用毛巾折起的一角,轻轻点拭伤口周围的干涸血渍。他俯身时,一缕银发从束发的布带中滑落,发梢扫过淮安的手臂,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您。。。”少年突然开口,又顿住。淮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无意识攥紧了床单。他急忙松开手,假装对房梁上的雕花产生了浓厚兴趣。
    随着血迹渐渐拭去,淮安瓷白的肌肤上浮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像是一幅渐渐显影的水墨画。少年擦拭的动作忽然变得极慢,在某个瞬间,淮安甚至觉得他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少年执巾的手势极稳,棉布沿着肌理游走时,连未愈的伤口都不曾牵动分毫。淮安偷眼打量,见他眉尖微蹙的专注模样,倒像是古玩匠人在擦拭传世的瓷器。
    ”您。。。”少年忽然停手,喉结动了动,”当真像位殿下。”他指尖悬在淮安锁骨上方,那里有道形如莲花的旧伤,”我在醉仙楼见过几位世子,都不及您。。。”
    淮安眼波微转。敬诘寺的师兄总说他”天生佛骨”,师父却笑骂是”玉面修罗”,倒是头回有人用这般直白的目光打量他。
    此刻少年眼中映出的自己,倒像是晨露里的青竹——清贵得让人想折一枝供在案头。
    ”怎么个像法?”他故意压低声音,看着少年耳尖漫上霞色。
    少年猛地低头,毛巾”啪”地落回铜盆,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蝴蝶:”就像。。。明月坠进了腌臜巷,教人不敢信又不得不信。”
    少年借着收拾药瓶的动作别开脸,铜盆里的水纹晃碎了倒影。”这些伤。。。”他喉结滚动,”都是您的血吗?”
    水面映出淮安骤然绷紧的肩线,那道未愈的伤痕在波纹中扭曲,像被乌云蚕食的残月。
    ”不是。”
    淮安的声音依旧温润,却突然失去了所有余音。
    昨晚的遭遇,恐怕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血大部分不是他的,而是乱葬岗上还没化为怨灵的人们的。淮安大概能推测出来,那些人们都已经或者将要被拿去练邪术。
    少年端着新换的铜盆回来时,淮安已倚在窗边。两只麻雀在窗棂上扑腾,翅膀拍打的声音像碎玉落在瓷盘里。淮安垂眸看着,眼底的情绪比檐角的云还难捉摸。
    ”殿下。。。”少年半跪在床前,新毛巾搭在肩头像臣子的绶带。他银灰色的眸子低垂,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散窗外那对麻雀:”是小的逾矩了。”
    淮安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浑然天成,仿佛生来就该如此。阳光透过轻衫,在他颈间投下浅浅的阴影,那里还留着昨夜铁链的勒痕。
    ”无妨。”他说这话时眉眼依旧温柔,可少年分明看见他指尖在床沿轻叩的节奏——三长两短,正是皇宫里君王召见近臣的暗号。
    一个刚刚融入角色的臣子,一个不知道自己是君王的君王。
    淮安伸手扶起少年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像极了师父赦免犯错的小沙弥。他指尖一颤,急忙轻咳掩饰:”无妨,任谁见了这么多血都会好奇。”
    少年拧毛巾的手指顿了顿。水珠顺着他腕骨滑落,在床榻上洇开深色痕迹。淮安看着那点水痕,莫名想起昨夜乱葬岗里,血滴落在腐土上也是这般无声无息。
    ”那位公子。。。”淮安突然开口,又顿了顿,”可留下姓名?”
    少年摇头,银灰色的眸子泛起追忆的光:”只记得他掷金锭的模样。”他指尖无意识模仿着当时的动作,”掌柜的手抖得接不住,他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行吧。”淮安在心底为自己默哀,真的欠了好多钱啊。
    “你做这行多久了?”
    淮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少年的指尖沾着药膏,正沿着他腰际那道狰狞的伤口细细涂抹。微凉的药膏与温热的呼吸交替拂过肌肤,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不久。”少年头也没抬,他银灰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伤口,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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