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领着众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偏僻的仓库前。
    门锁已经锈蚀，木偶抬手一推，门竟“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杜丽娘站在门前，浑身颤抖：“不……不要进去……”
    谢辞接过陆时远递来的火把，率先踏入仓库。
    火光所及之处，堆满了陈旧的道具和戏服。
    突然，江行晚抓住谢辞的手臂：“那里！”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着丫鬟服饰的“人”跪坐在地，双手作揖状——正是失踪的刘嬷嬷。
    她被制成了木偶，面部涂着厚重的白粉，两颊却抹着夸张的腮红，嘴角被线拉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背后刻着：“但是相思莫相负”。
    “春香……”江行晚轻声道：“第三个了。”
    杜丽娘踉跄着冲进来，看到刘嬷嬷的“木偶”后，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谁干的！”
    谢辞冷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杜姑娘认识这位嬷嬷？”
    “她……她是玲珑阁的老人……”杜丽娘跌坐在地，妆容被泪水冲花，露出底下更多疤痕，“当年就是她偷偷放我走的……不然我也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江行晚蹲下身：“杜姑娘，你就是小木头，对吗？”
    杜丽娘——或者说小木头——抬起头，眼中的脆弱瞬间被冰冷取代：“呵……江小姐还真是聪明啊……”
    她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那个清冷的戏子，而是带着几分稚气的沙哑嗓音，“没错，我是小木头。杜丽娘……早就死了。”
    谢辞上前一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我？”小木头突然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谢大人，您太看得起我了。”
    她缓缓站起，拉开衣领，露出脖颈处一道狰狞的疤痕，“声带烧坏了，手也废了大半……我哪有本事做这么精致的木偶？”
    她走向刘嬷嬷的木偶，轻抚那张诡异的脸：“是柳师傅……只有他才能做出这么完美的作品……”
    “柳三变？”陆时远惊呼，“他不是说再也不做木偶了吗？”
    小木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为了复仇，他什么都愿意做。”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就像我……为了复仇，什么都可以演……”
    谢辞突然意识到什么：“赵德明在哪？”
    小木头的笑容扩大了：“你是说班主大人？他啊？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正在……享受最后的演出吧？”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接着是惊恐的尖叫：“走水了！戏台走水了！”
    众人冲出仓库，只见前院戏台方向已经腾起熊熊烈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谢辞拔腿就往火场跑，江行晚紧随其后，枝桃和陆时远则留下来看住小木头。
    戏台前已经乱作一团，戏班众人提着水桶来回奔跑，但火势太大，根本无法靠近。
    谢辞抓住一个惊慌的乐师：“赵班主呢？”
    “在……在戏台后面……”乐师结结巴巴地说，“班主说要单独祭拜……”
    谢辞和江行晚绕到戏台后方，只见一个身着华丽戏服的人影被钉在柱子上，胸口插着一把精致的刻刀。
    走近一看，正是赵德明。
    他的面部被涂成惨白色，嘴唇却染得鲜红，双眼大睁，满是惊恐。
    最恐怖的是，他的四肢被精巧的金属部件固定，整个人被摆成了一个夸张的戏剧姿势——就像一具巨大的木偶。
    “第四个……”江行晚声音颤抖，“这是……《牡丹亭》里的判官？”
    谢辞摇头：“不，这是班主……他在演他自己。”
    柱子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火势越来越猛，热浪扑面而来。
    谢辞拉着江行晚后退：“必须找到柳三变！”
    两人刚退出火场，迎面撞上气喘吁吁的陆时远：“大人！小木头跑了！枝桃追去了！”
    “往哪个方向？”
    “城东！她说……她说要去找柳师傅做个了断！”
    谢辞脸色骤变：“龙王庙！快！”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江行晚紧握车栏，心跳如雷。
    枝桃独自追着小木头，那丫头虽然机灵，但面对一个复仇者……
    “别担心。”谢辞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枝桃比你想象的更机敏。”
    赶到龙王庙时，庙门大敞，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你骗我！”小木头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你说过会帮我报仇！为什么杀刘嬷嬷？她救过我！”
    “傻丫头……”柳三变沙哑的声音带着疲惫，“她看到我们了……必须灭口……”
    谢辞和江行晚悄声靠近，只见庙内烛火摇曳，小木头背对门口，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柳三变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摆着一个未完成的木偶——那木偶的面容，赫然是小木头自己。
    “你也要把我变成木偶？”小木头声音颤抖，“像他们一样？”
    柳三变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疯狂与痛苦：“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完美……永远活在我的戏里……”
    就在这时，枝桃从梁上一跃而下，一把抱住小木头：“小姐！快！”
    小木头挣扎着，匕首划过枝桃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谢辞一个箭步上前，夺下匕首，反剪小木头双手。
    江行晚则赶紧查看枝桃的伤势。
    “没事的，小姐。”枝桃龇牙咧嘴，“就是划破点皮……”
    柳三变见状，突然狂笑起来：“完了……都完了……”他颤抖着举起那把变形的双手，“十五年……我等了十五年……”
    谢辞将小木头交给赶来的衙役，走向柳三变：“为什么杀赵德明？”
    “为什么？”柳三变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因为他和他哥哥为了钱财，放火烧了玲珑阁！二十三条人命啊！”
    他指向小木头：“这丫头当时躲在戏箱里，亲眼看见赵德昌倒的火油……他们为了灭口，追着她不放，是我救了她……”
    “所以你培养她，利用她复仇？”江行晚质问。
    柳三变摇头：“不……是她找到我。她说要报仇，要我教她做木偶……可她的手……”他苦笑，“所以我替她做了……把那些畜生一个个变成永恒的木偶……”
    小木头突然冷笑：“撒谎！刘嬷嬷不是畜生！她救了我！你杀她只是因为她认出了你——当年你也在场！你和赵家兄弟是一伙的！”
    柳三变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庙内一片死寂。
    远处传来救火的钟声，与风声交织，如同亡魂的呜咽。
    谢辞缓缓拔出佩剑：“柳三变，你被捕了。”
    柳三变看着小木头，又看看未完成的木偶，突然笑了：“不……是我的戏……该落幕了……”
    他猛地抓起工作台上的刻刀，刺向自己的咽喉。
    “住手！”江行晚惊呼。
    但为时已晚。
    鲜血喷涌而出，柳三变倒在工作台上，那双变形的双手最后抚过未完成的木偶，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良辰……美景……奈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