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离简风的酒吧很近，尹昇没一会儿就回到了酒吧。
    店里地上的玻璃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领班正在指指点点地让其他服务生收拾被砸了的其他东西，经理手上夹了根烟，愁容满面地坐在一边，领班时不时过来和经理说几句。
    经理看见尹昇回来，连忙把手上的烟掐了，还给他拿了把椅子招呼他坐，只是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
    尹昇也不在乎，接过椅子就坐下了，他这一趟折腾下来人累心也累，实在没心情再去管经理那点心思。
    “我看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反正今天这个生意也做不了了，干脆给大家放个假早点回去吧。”尹昇双手交叠在胸前，淡淡道。
    “这店里哪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旁边领班脱口而出，“这都没收……”
    经理瞪了领班一眼，打断了领班的话：“按小……尹老板说的来，工资照发，今天就当给大家放假，没收拾完的明天再收拾。”
    “可是……”
    “——让你去你就去！”
    领班还想说什么，却被经理喝止了，只得忿忿地过去安排服务生了。
    趁着领班去安排服务生，经理从后面的茶吧机下面拿了个玻璃杯给尹昇倒了杯热水：“那个喝点水……尹老板。”
    “谢谢袁哥，您还是叫我小尹就好了，”尹昇接过水放在了桌上，“我上学那会在简哥这干兼职的时候您还帮了我不少，我心里一直都很感谢您的。”
    “害——”袁成摆摆手，“那都小事！”
    提起这个袁成终于没那么拘谨了，看起来松快了许多。
    “我记得袁哥和简哥认识挺长时间了吧，我之前在简哥这做兼职的时候您就在这和他一起干了。”
    经理名叫袁成，和简风老家是一个地方的，两人是同乡。
    “是啊，我和简风都十几年的交情了……”说到这个袁成连话匣子都打开了，“他刚出来打拼那几年我俩就遇着了，后来我就一直跟着他干……”
    “所以……”尹昇没等他说完，身体微微向前定定地盯着袁成的眼睛，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你们酒吧里有嗑药的，这事简风知道吗？”
    袁成霎时间闭上了嘴，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眼神也回避起来。
    尹昇一看他这个状态，瞬间就明白了。
    “那就是知道了。”尹昇往椅背上一靠，闭了闭眼，“你们是疯了吗？这种钱也赚？”
    袁成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反驳道：“小尹，我知道我们这事不厚道，但话不能这么说吧，毕竟我们又不是警察，管不了那么多，再说了那都是客人，有些人他就是自愿的，他就是想磕，我们又不是他们爹妈，我们管得了吗？”
    “是——”尹昇深吸一口气压抑自己的怒火，“你们是管不了，但你们不会报警吗？”
    “那有些人他就是自己愿意吸那种东西，自己找着来吸的，我们干嘛非得去插那一脚，自找麻烦……”
    “你他妈没看见吗——”一听这话尹昇顿时就怒了，一巴掌把烟灰缸扇到了地上。
    烟灰缸质量挺好，没摔碎，骨碌碌滚到了安排完了服务生正往这边走的领班脚边。
    “那群人——他妈的不仅自己磕，还喂人家小姑娘磕，你没看见那仨小姑娘变成啥样了吗？！才刚上大学的小姑娘，都被人欺负成啥样了？！”
    袁成知道尹昇的脾气，从前在他手底下干兼职的时候就这样，眼里容不得一点错处，只是以前总有简风在中间调和着，这还是袁成第一次直面尹昇的怒火。
    而且袁成年长一些，算起来尹昇还是他手底下看着成长起来的，被一个小年轻怼着脸骂，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尹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收敛了语气：“我知道我没资格在你们这指指点点的，但袁哥你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你自己的女儿要发生这种事你不心疼吗？您将心比心，人家父母呢？他们不心疼吗？”
    “要是我姑娘，她肯定不会大晚上上这种地方来……”袁成还在争辩。
    “这种地方？”尹昇怒极反笑,“哪种地方？袁哥你告诉我这是哪种地方？合法合规的场所，怎么就变成这种地方了？”
    袁成不说话了，尹昇也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直接撂下了他今天晚上非要来这一趟的原因：要是下次再在这种事上放任自流，这店直接不用开了。
    “这事再见着一次，就关了门等简风回来吧。袁哥你知道我的……”尹昇死死盯着袁成，“他回来了我就不管了，他没回来我就是爱多管闲事，我绝不允许这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
    “那本来就是，她们要是不来，乖乖呆在学校里，也不会发生这事啊……关我们什么事……”袁成嘴里嘟囔着，似乎很不满尹昇的做法。
    其实尹昇心里知道袁成为啥不情愿，袁成这个人吧，胆小抠门，说得好听点就是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闷不做声赚大钱。作为酒吧的二把手外加合伙人，那警察每来一次，那连着几天的营业肯定都会受影响，他自然不乐意。
    “你——”尹昇指着揣着烟灰缸站在旁边努力把自己隐藏起来充当背景板的领班，“现在打电话告诉你们老板，就说是我说的，如果再看见这种事置之不理就别给我营业了，这店直到他回来之前都别给我开了。”
    尹昇本来没有立场插手这种事，但是简风既拜托了他来管，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领班的只知道尹昇和自家这两个老大认识，但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虽然对这个插手他们店里的事的尹昇很不爽，但是刚刚看着自己家老大这个态度，他也拿不准了，求助的眼神一遍又一遍扫过袁成似乎要把袁成戳成个筛子。
    “叫你去你就去。”袁成终于发话了。
    领班的如蒙大赦拿着手机出门打电话，还不忘抱着他的烟灰缸。
    “小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袁成的情绪也平静了不少，开始拉着尹昇长篇大论，“但是你看，这个事情怎么说和店里都没有关系吧，她们不是我上赶着求着她们过来的，也不是我把刀架在脖子上逼她们过来的，我对她们能有什么责任哪？再说了她们既然自己选择来这里消遣娱乐，那自己得对自己的安全负起责任啊，这要是随便来个灌酒的我都像你似的弄出这么大阵仗，我店里生意还要不要了？我总不能店里的生意也不管了，就带着人给她们出头，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五六口人等着吃饭不说，这店里还养着好几十口人呢，我……这做不到啊……”
    袁成不住摊手，语气中好像全是无可奈何和别无选择。
    尹昇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反正他已经通知了简风，等处理结果就是了，便没再说话。没一会儿领班拿着电话回来了，尹昇和袁成两双眼睛都盯着他看，他却有些支支吾吾的：“简哥说……”
    “你直说得了。”袁成五大三粗一个汉子，最看不惯这磨磨唧唧的样子。
    “简哥说都听他的。”领班手指尹昇眼一闭一口气说了出来，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个烟灰缸生怕袁成一怒一下再拿起来砸他。
    袁成听了却没发火，只是无奈一笑：“行了，我俩每次吵架他都站你那边，我都习惯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再有这种事我会尽力周旋，降低双方受到伤害的程度。”
    这个双方自然指的是酒吧和当事人中受欺负的那一方，袁成退了一步，也只是答应了在不损害酒吧自身利益的基础上尽力干涉这些事情。
    外边闷热的水汽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转而起了风，没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在玻璃上劈里啪啦的特别响。
    尹昇看看外面，又看看还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大厅，一时觉得非常心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回去了。
    袁成让尹昇等等，跑去内间给尹昇拿了把伞，尹昇本想习惯性地拒绝，但是袁成却说：“下次过来的时候带过来就行，当然忘记了也没关系。”
    尹昇顿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伞。
    因为天气实在是差劲，刮风又下雨，街上并不如往常一般热闹，几乎没什么行人，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几辆车，用冷清来形容都不为过。尹昇撑着伞独自走在路上，夏夜的凉风裹挟着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极有节奏的噼啪声。
    明明天气已经转热，下起雨来还是毫不手软，温度都陡然低了好几度。
    地铁站离这不远，但是尹昇现在心里乱得很，就像是塞满了东西涨得难受，但是仔细追寻起来又感觉空落落的。他暂时不太想回去，想到这里，尹昇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果然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齐川的，估摸着是齐川见他没接，又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尹昇一手打伞一手拿着手机扒拉，指尖划过凌识那行的时候忽地停下了。
    这个点……应该是已经下班回去了吧……
    尹昇给齐川回了信息，安了一下他这个老妈子般的心，然后把手机摁灭揣进兜里，接着往前走，没走两步却又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了和凌识的聊天框。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凌识说前段写字楼下不知道上哪找了两只迎宾小狗过来，每天都穿着不同的衣服尽职尽责站在门口摇尾巴营业，每个走过去的人不是薅一把狗脑袋就是握个手，那天他上班路过的时候发现狗脑袋中间那块已经锃亮了。
    尹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凌识发了个消息。
    “迎宾小狗今晚营业吗？”
    出乎意料地，凌识秒回了他：“这个点那狗肯定是下班了，但是我还在营业。”
    尹昇想了想，轻戳屏幕打字：“欢迎我过去看看吗？”
    那边几乎没犹豫就回了他：“我的荣幸。”
    尹昇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情形下上扬了两个角度，刚想打字问凌识在几号楼几楼，凌识的消息就已经过来了：
    “云顶中心B座，我已经和下面的保安说过了，你直接进来就行，进来之后上到二十二楼，出电梯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尹昇艰难地单手打字回了个好，把手机揣进兜里专心走路，那个风实在是太大了，就他拿出手机回消息的这一会儿，手机屏幕就已经被雨打湿，有些不听使唤了，期间还好几次差点把他的伞给掀翻。
    等到尹昇走到凌识楼下的时候大半截裤腿和后背都被雨打湿了，风一吹还有点凉飕飕的，凉意几乎要浸到骨子里。尹昇收了伞，按照标识牌把伞放在楼下放雨伞的地方，如凌识所说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写字楼。
    等电梯的时候尹昇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在身上胡乱蹭了蹭屏幕把屏幕上的水擦掉，才按开了手机的指纹密码，给凌识发了条消息：“我进来了，2号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