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摊牌了,我就是想听点掏心窝子的话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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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许都的丞相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杂着烛火燃烧的蜡味,却压不住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与凝重。
    曹操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面前的案几。那双曾让无数英雄豪杰心惊胆战的眸子,此刻却带着几分罕见的疲惫与挣扎。案几上,摊着一份来自北疆的绝密计划,代号——绝踪。
    这是陈默,字守拙,他最倚重也最忌惮的挚友,耗费数月心血制定的灭绝之策。其手段之酷烈,用心之深远,让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曹操都感到一阵心悸。
    “主公,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荀彧一袭青衫,缓步而入。他面容沉静,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担忧。作为曹操的王佐之才,他太了解这位主公了。每当曹操露出这种神情,便意味着他正处在一个足以影响天下格局的十字路口。
    曹操抬起头,看到是荀彧,紧绷的脸庞稍稍缓和了些。“文若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席位,“孤这心里,乱得很,睡不着。”
    荀彧入座,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份计划上,只看了一眼标题,他便明白了曹操的烦恼。“是为了守拙的绝踪计划?”
    “是啊。”曹操长叹一声,将计划书推向荀彧,“文若,你也看看。守拙此策,可谓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但……手段太过酷烈,有伤天和。孤若行此策,百年之后,史书该如何写我曹孟德?”
    荀彧没有立刻翻看,而是正色道:“主公,在我看来,守拙此人,心怀天下苍生,其谋略虽时有雷霆之举,但其本心,必是为了这汉室江山,为了中原万民。他绝非滥杀嗜血之辈。”
    这番话,与其说是为陈默辩解,不如说是先给曹操吃一颗定心丸。荀彧深知,自从上次的误会之后。
    曹操虽然表面上与陈默和好如初,但内心深处那根名为猜忌的刺,并未完全拔除。他必须时时刻刻地维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
    曹操听了,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孤自然信得过守拙。只是……这文化阉割,引狼入室……孤实在是……”
    荀彧这才拿起计划书,仔细翻阅起来。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越看,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是凝重。当他看到那些具体的执行细节时,饶是他心性沉稳,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策……确实霸道,甚至可以说是……毒辣。”荀彧放下竹简,声音有些干涩,“以商队为饵,散播瘟疫。以伪王为棋,挑起鲜卑内乱。再以伪史断其传承,以靡靡之音乱其心志……守拙这是要从血脉到魂魄,将整个草原民族彻底抹去啊。”
    “是啊。”曹操揉着太阳穴,“孤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北方,而不是一个充满无尽怨恨的诅咒之地。文若,你与我说说,以大义论,孤,该不该行此策?”
    荀彧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主公,你我共事多年,为的是什么?是匡扶汉室,拯救黎民。天子脚下,尚有百万流民嗷嗷待哺。中原之地,战乱不休,百废待兴。我等行事,当以王道为本,以仁德教化四方,方能得天下归心。”
    他站起身,对着曹操深深一揖:“鲜卑虽为外患,但亦是生灵。若行此灭绝之策,与当年的董卓、李傕郭汜之流何异?我等之师,乃仁义之师,吊民伐罪,而非虎狼之师,荼毒生灵。主公若想成就万世功业,当行王道,以德服人。此绝踪之策,彧,不敢苟同。”
    荀彧的话,字字铿锵,句句诛心。他说的,是读书人的理想,是汉家王朝几百年来的政治正确,也是曹操内心深处那份属于王道的坚持。
    曹操闭上眼,良久,才挥了挥手:“文若之言,孤记下了。你先回去吧,让孤再想想。”
    送走荀彧,曹操的内心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加混乱。王道,王道……说起来容易,可行起来何其艰难!对一群永远喂不熟的豺狼讲仁义,换来的往往是更凶狠的反噬。
    “主公,奉孝求见。”
    门外传来通报声,郭嘉那略带几分慵懒和不羁的声音随之响起。
    “让他进来。”
    郭嘉一袭宽大的袍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酒后的红晕,但眼神却清明如镜。他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主公还在为守拙兄的计划头疼?”郭嘉嘿嘿一笑,仿佛能看穿人心。
    曹操苦笑:“奉孝,你这家伙,消息倒是灵通。文若刚走,你就来了。怎么,你也是来劝孤行王道的?”
    “王道?”郭嘉撇了撇嘴,带着一丝嘲讽,“文若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跟一群茹毛饮血的畜生讲仁义道德?主公,恕我直言,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咱们这位荀令君,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正了,正得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这番话,也就郭嘉敢当着曹操的面说。
    曹操精神一振,来了兴趣:“哦?那以奉孝之见,这”绝踪”计划,可行?”
    “可行,而且必须行!但不是全盘照搬。”郭嘉伸出两根手指,“主公,咱们不谈虚的,只说利弊。打,肯定是要打的。不打,鲜卑那帮孙子就永远不知道疼字怎么写。但怎么打,是个技术活。”
    他拿起那份计划书,像是点评文章一样指指点点:“守拙这个计划,高明就高明在,它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经济封锁,断他盐铁,这是要他们的命。文化渗透,乱他心志,这是要刨他们的根。军事打击,只是最后临门一脚的收割。一套组合拳下来,神仙也扛不住。”
    “但是,”郭嘉话锋一转,“引狼入室这一条,风险太大。把更西边的羌人引过来,谁能保证那不是另一头更饿的狼?咱们现在可没精力再开一个新副本。还有这个文化阉割,动静太大,后遗症太强,容易把自己也拖进泥潭里。杀人,可以。诛心,得慢慢来。”
    郭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主公,咱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打怕他们,打残他们,让他们几十年内不敢南下牧马。而不是真的把他们从地图上抹掉。做事情,要做绝,但不能做绝户。得给他们留条活路,一条只能依靠我们才能活下去的路。让他们变成我们的狗,替我们看守草原,这才是最高明的策略。”
    “军事上,要用雷霆手段,打出我们的军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经济上,要用绞索勒住他们的脖子,让他们离开我们的盐、铁、布匹就活不下去。至于文化,可以慢慢来嘛,先送点劣质酒、破烂丝绸过去,让他们沉迷于享乐,消磨他们的狼性。这叫温水煮青蛙。”
    郭嘉的一番话,赤裸裸地将所有的利弊都剖析开来,没有大道理,只有最实际的利益算计。这正是曹操最欣赏他的地方。
    曹操沉思着,郭嘉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的一扇门。王道与霸道,或许并非完全对立。
    “奉孝之言,让孤茅塞顿开。”曹操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让孤再想想。”
    郭嘉笑着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点子上,剩下的,需要曹操自己做决定。
    夜,已经到了最深沉的时刻。丞相府的灯火,却依旧亮着。
    曹操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荀彧的王道之言,郭嘉的霸道之论,在他脑海中不断交锋。一个代表着理想与正统,一个代表着现实与利益。他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没有通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是陈默。
    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布衣,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守拙,你来了。”曹操的声音有些沙哑。
    “孟德兄,你一夜未眠,我放心不下。”陈默缓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他们都来过了。”曹操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文若劝我行王道,奉孝劝我用霸术。现在,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你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那个木箱放在了曹操的面前,轻轻打开。
    一股混杂着陈腐血腥和霉变竹简的味道扑面而来。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卷卷残破不堪的档案。
    “这是什么?”曹操皱起了眉。
    “孟德兄,你看看就知道了。”
    曹操疑惑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开。竹简已经发黑,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地名和数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建宁二年,雁门郡马邑县,赵家村,全村三百一十二口,被屠,财物、牛羊被劫掠一空,十五岁以上女子皆被掳走,无一生还。”
    “光和五年,上谷郡沮阳县,李家坞,被鲜卑骑兵突袭,全坞一百九十八人,除外出者三人,尽数被杀,坞堡被焚毁。”
    “中平元年,代郡高柳,张氏商队,三十六人,货物尽失,人头被悬于道旁,垒成京观。”
    ……
    一卷,又一卷。
    曹操的手开始颤抖。这些冰冷的文字,记录的不是历史,而是一桩桩血淋淋的惨案。每一行字背后,都是无数破碎的家庭,无数绝望的哭喊。血迹渗透了竹简,仿佛能透过这百年的时光,将那份彻骨的悲凉与仇恨传递过来。
    这些档案,记录了从汉桓帝时期至今,近百年来,北方边境所有被劫掠、被屠戮的村庄和城镇的详细记录。这是陈默动用了所有情报力量,从故纸堆里,从地方郡县的残破档案里,一点点搜集整理出来的。
    “守拙……你……”曹操的声音已经哽咽,虎目之中,泪光闪烁。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曹操终于放下了竹简,他抬起头,双眼赤红,那里面燃烧着的是滔天的怒火。他终于明白了,陈默为什么会制定出那样一份酷烈的计划。
    这不是谋略,这是复仇!
    是为了这百年来,惨死在异族铁蹄下的数百万汉家儿郎的复仇!
    “孟德兄,”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从不与人争论王道与霸道。因为在这些冤魂面前,所有的争论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知道,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有些仇,必须用敌人的头颅来祭奠。”
    “我给你的,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唯一的答案。”
    “打,就往死里打。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亡。”
    这一刻,丞相府内,再无半点犹豫和挣扎。只剩下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三个字。
    “孤……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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