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大帐之内，烛火噼啪一声爆开，火星四溅，才将众人从那巨大的震撼中惊醒过来。
    曹操的手依旧按在地图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正在微微出汗。他缓缓收回手，转过身，重新坐回主位，整个人的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是一个为边患而烦恼的霸主，那么现在，他已经将自己代入到了一个即将重塑文明的开创者角色中。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守拙，你的构想，惊世骇俗。但是，构想终究只是构想。如此庞大的一个圈，你想怎么把它变成现实？这片草原上的狼，可不会乖乖听我们的话，变成狗。”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陈默，眼中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丝的怀疑。蓝图再宏伟，若是无法实现，那也只是空中楼阁，画饼充饥。
    特别是程昱，他为人多思，性格刚戾，沉声问道：“守拙，恕我直言。鲜卑控弦之士数十万，其民皆兵，来去如风。我军主力皆是步卒，深入草原，后勤补给是天大的难题。当年汉武帝倾全国之力，数次北伐，亦是惨胜。我军如今虽平定北方，但根基未稳，南有刘表、孙权虎视眈眈，若倾主力北上，陷入草原泥潭，一旦中原再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先生画的这个圈，恐怕……不易食啊。”
    程昱的话，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担忧。这不是胆怯，而是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集团，必须考虑的现实问题。
    “仲德公所虑，确是关键。”陈默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环视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和自信。
    “谁说，我们要倾主力北上了？”
    一句话，再次让众人愣住了。
    不投入主力，怎么实现那么宏大的战略目标？难道靠嘴炮去说服鲜卑人吗？
    “守拙，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夏侯惇急得抓耳挠腮，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陈默的节奏了。
    陈默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我有一策，可助丞相，不必兴师动众，便可让草原血流成河，让鲜卑诸部自相残杀，最终分崩离析，俯首称臣。此策，可彻底解决北方边患，为丞相扫平天下，奠定万世之基。”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众人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不必兴师动众？
    让草原血流成河？
    让鲜卑自相残杀？
    这……这怎么可能？！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曹操的身体猛地坐直，双眼死死地锁定陈默，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何妙计？”
    帐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他们知道，接下来陈默要说的，将是整个宏伟计划的核心与灵魂。
    然而，陈默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但此计……”
    他拉长了声音，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特别是以仁德著称的荀彧。
    “……有伤天和，恐为天下人所诟病。”
    “此计一出，草原之上，十年之内，人丁十不存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其手段之酷烈，用心之歹毒，怕是连九幽之下的魔鬼听了，都会心动不已，忍不住要拜我为师。”
    轰！
    陈默的话，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劈中了每个人的灵魂。
    有伤天和！
    让魔鬼都心动！
    这是何等恶毒，何等阴损的计策？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们无法想象，一向看起来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守拙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
    荀彧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出身士族，深受儒家思想熏陶，最重王道、仁德。陈默这番话，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忍不住开口道：“守拙，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纵然是为国为民，亦不可行此灭绝之事，否则，与禽兽何异？丞相行的是霸王之道，而非桀纣之途啊！”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恳切和劝诫。他和陈默私交甚好，视之为知己，实在不愿看到他走上邪路。
    陈默看向荀彧，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反而带着一丝悲悯：“文若兄，我问你，当豺狼闯入你家，要吃你的妻儿时，你是跟它讲仁义道德，还是拿起屠刀，将它碎尸万段？”
    “这……”荀彧一时语塞。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陈默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我们不去灭绝他们，他们就会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南下灭绝我们的百姓！你所谓的仁德，能挡住他们锋利的弯刀吗？能填饱他们饥饿的肚子吗？不能！你的仁德，只会害死更多无辜的边关军民！”
    “我……”荀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是啊，面对那些烧杀抢掠的异族，讲仁义，何其可笑。
    陈默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曹操。
    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用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将所有人的好奇心和期待感都拉到了顶点。
    他知道，曹操这种人，从来不怕计策有多毒，只怕计策没用。所谓的有伤天和，对曹操而言，非但不是阻碍，反而是最大的诱惑。因为越是阴毒的计策，往往意味着成本越低，效果越好。
    果然，曹操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不忍，反而露出了极度感兴趣的神色。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一头即将捕食的猛虎。
    “为天下人所诟病？呵呵……”曹操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和霸气，“我曹孟德一生行事，何曾顾忌过天下人的看法？骂我者，如过江之鲫，我何曾在意？只要能成我大事，便是背负万世骂名，又有何妨！”
    他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目光如电，直视陈默。
    “说！你的计策！我倒要看看，是何等计策，能让魔鬼都为之心动！”
    整个大帐的气氛，在这一刻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