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凝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角落里烛火的跳动，都显得格外刺耳。那些世家家主们的耐心，已经被陈默那滴水不漏的太极推手消磨殆尽。
    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阴冷而危险。
    甄逸缓缓站起身，亲自从侍女的托盘中，端起一个由上好美玉雕琢而成的酒杯。杯中，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在灯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妖异的光泽。
    他一步一步，走到陈默的面前。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先生，”甄逸的脸上，堆砌起一种极为热情的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像是一张冰冷的面具，“我等与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此酒，乃我甄家秘藏百年之”秋露白”，寻常人，可是没这个口福品尝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压。
    “今日，我等愿与先生共饮此杯，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在河北这片土地上，先生的事，就是我等的事。我等，也希望先生能将我们，当做真正的”自己人”。”
    话音落下，他将那杯酒，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陈默的面前。
    “先生，请！”
    这两个字，他说得极重，像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是一杯酒，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杯酒。
    这是最后的通牒。
    喝下这杯酒，就意味着接受他们的投诚，与他们同流合污，成为他们利益集团的一份子。从此以后，政令要听他们的，利益要分给他们，陈默将成为一个被供奉起来的、没有实权的陈先生。
    若是不喝……
    陈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甄逸的脸，扫过崔琰那双眯起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世家家主脸上那或期待、或狰狞、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甚至能闻到，那酒中除了醇厚的酒香外，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那是剧毒牵机引的味道。
    他在前世的资料中见过，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时只觉微醺，待毒发时，身体会剧烈抽搐，头足相就，状如牵机，痛苦万分，最终无解而亡。
    他们准备了两手。
    如果他喝，是慢性死亡，是政治生命的终结。
    如果他不喝，今天，恐怕就走不出这醉仙楼的大门。楼内楼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陈默的内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
    图穷匕见了啊。不错，比我想象的要直接一点。用一杯毒酒来逼我站队？你们的格局，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们以为这是选择题，A是屈服，B是死亡。但在我这里，从来都只有第三个选项，那就是——掀桌子！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陈默笑了。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杯沉甸甸的玉杯。
    看到这个动作，甄逸和崔琰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他们认为，陈默，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然而，陈默并没有将酒杯送到唇边。
    他只是将酒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发出一声赞叹：“好酒。果然是百年陈酿，醇厚之中，还带着一丝别样的芬芳。”
    他抬起头，看着甄逸，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只是，这么好的酒，默，有一个疑问。”
    “先生请讲。”甄逸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故作大方地说道。
    陈默缓缓站起身，一手托着酒杯，另一只手，轻轻地指向了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
    “我只是在想，”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今夜，这邺城的星空，究竟是姓曹，还是姓甄，亦或是姓崔？”
    话音未落，甄逸和崔琰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他们的天灵盖上！
    诛心！
    这是最恶毒的诛心之言！
    他们可以威逼利诱陈默，但他们敢说这邺城不姓曹吗？他们敢有丝毫的不臣之心吗？
    这句话若是传到那位多疑的曹丞相耳中，他们整个家族，都要被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先生……先生说笑了……”甄逸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我从不说笑。”陈默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和威严。他托着酒杯，一步步逼近甄逸，那气势，竟比千军万马还要骇人！
    “你们以为，我陈默是来跟你们做生意的吗？你们以为，这天下，是你们可以讨价还价的菜市场吗？”
    “我告诉你们！”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虎啸，“我来，是代表曹丞相，是代表朝廷，是代表这天下大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杯酒，”他将那杯毒酒，猛地顿在甄逸面前的桌案上，酒水四溅，“你们是想让我喝下去，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丞相的托付，忘了这满城百姓的期盼，然后，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你们脚下，乞求你们赏赐的骨头吗？！”
    “你们，也配？！”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砸得甄逸连连后退，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面无人色。
    整个大厅，死寂一片。
    所有世家家主，都被陈默这番石破天惊的话，震得魂飞魄散。
    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他们所以为的猎物，根本不是什么温顺的羔羊。
    而是一头，他们根本惹不起的，史前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