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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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港。1991年。
藤编麻制的茶几被踢翻在地,酸枝木的地板被染上了深红色蜿蜒的血流。
古董水晶吊灯下面,几个彪形大汉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房间的正中央,站着一个身体倾长的男人,脸上有淤青,正用他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擦去嘴角的血痕。
都怪你,慢吞吞的,这么好看的热闹,我却没见着。一声少年娇气的嗔怪从走廊传来,接着就是一大群面露凶光的人乌泱泱鱼贯而入。
被簇拥在最前头的新安帮老大梁先生,在新港权势滔天,手下有四万帮众,却是个穿着细条纹黑色西装三件套,看起来相当绅士儒雅的中年男人。
梁先生已然是星眉剑目,气质卓越,可视线仍旧会被那发出爽朗笑声的,紧挨着挽着他手臂的少年狠狠夺去,哪怕少年只是穿着清凉的衬衣,带着半个金丝边眼镜,可那灵动的眼眸,软烂桃子般的嘴唇,羊奶汁般的皮肤,就像是他身后那流光溢彩的满洲窗,耀眼又炫目。
你叫什么?梁先生瞟了一眼地面,身后的手下们连忙行动,将那些被打趴下的伤员们拖了出去。
秦河。那男人虽然嘴巴在回答,可是眼睛却舍不得从少年身上离开半秒,但梁先生毫不在意,第一次见到韩半月的人都这样,他早就习惯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要加入新安会。秦河终于看向梁先生,又恭敬地抱拳说,听说新安会入会需要参加拳赛,但每个月初一才有,我这人……性子有点急。
你倒是有点能耐,但如果都像你这样坏了规矩……梁先生语气倒是没什么怒意。
我知道规矩。秦河微微低头,说,要怎么责罚,全凭梁先生安排。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梁先生说,阿炳,帮内不准打架,他打了你表弟,你去还他一拳。
一个独眼又魁梧的手下走了出来,正要动手,却听到那漂亮的少年轻声说道。
慢着。
所有人都看向少年,秦河也眼神闪烁,少年笑嘻嘻地扭了扭手腕,俯下身对梁先生撒娇说,亲爱的,我手痒,让我来。
梁先生颔首,秦河心中一喜。
那独眼长了一副心狠手辣的脸,还不定怎么公报私仇。而少年唇红齿白又一脸懵懂,宽肩窄腰就不像是会功夫的人。嗯?为什么会在意宽肩窄腰。
可不知为什么,那些手下们听说少年要动手打,纷纷笑了起来。尤其是那个独眼,笑得像朵丑陋的蛇头菌,甚至向秦河投去同情的目光。
那少年背着手,连蹦带跳地走到秦河面前,又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像是调皮的猫咪一般。
咬紧牙。
话音刚落,就一个拳头过去,秦河被打了个趔趄,操,这一拳可比他这辈子挨过的所有打都重。
只不过拳头还没到脸上,先闻到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似曾相识——
来不及细想,秦河就被这一拳砸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嘀嗒——嘀嗒——嘀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个黄铜怀表占满了秦河的视线。
你醒啦,我还以为你被我打死了,可真能睡,你是猪吗?
秦河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卧室的床上,因为遮挡,除了床他只能看见怀表和他的主人。那漂亮的少年一只手拎着怀表在他脸上晃荡,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你是谁?秦河沙哑着嗓子问。刚一开口,血腥味就从口腔里蔓延出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少年似乎微微一怔,转而又笑了起来,说,都让你咬紧牙了,真不听话。
阿炳!阿炳!少年冲着外面叫道,拿点冰敷的东西来。
我是韩半月。大家一般都叫我少爷,虽然我是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啦,怪土的。韩半月一边给秦河扶起来冰敷,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
阿炳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韩半月看向秦河,探究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的心看穿。
我大概……能猜到。秦河心里震颤了一下,说太多谎是不得人心的,得半说半不说,真假参半,才能让自己更有胜算。
怎么猜到的,说说。韩半月丢了毛巾,眉毛里染了一丝愠怒。
都说新安会的老大梁先生,有一个……一个很喜欢的……很宠爱的……秦河小心地斟酌着词汇,正在犹豫,就被韩半月打断。
有什么不能说的!外面都说我是梁先生的禁脔,所以你一看就猜到了,但又在这儿给我装不知道,对不对!
秦河抬眼看向韩半月,他果然生气了,生气了都那么漂亮。他也觉得自己很难,要是装自己完全不知道,那也是真的说不过去,他都找到人家老巢里打拳了,说不知道韩半月这一号被梁先生宠了近十年的小情人,实在是不合逻辑。
你说的对……秦河略略思索,决定以真心换真心,压低声音说,我猜到了,但是不希望是这样,所以才问你……
你不希望是这样?韩半月变脸比川剧还快,立马喜笑颜开地说,为什么不希望?怎么个不希望?
呃——秦河说,梁先生看起来……不……你看起来才十几岁,要真是十年,那不是几岁就跟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韩半月被逗笑了,捧腹大笑,笑得捶床,笑得停不下来。
秦河有点茫然地看着他,韩半月一边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你还真有意思。我怎么可能才十几岁,我都二十七啦。
看秦河傻乎乎看着自己地不说话,韩半月又说,虽然你装作认不出来我我很不高兴,但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你想吃什……
咚咚咚,有人敲门。
韩半月起身去开门,和外面的人说了几句什么,秦河听不清。
韩半月站在远处,随手一丢把黄铜怀表砸秦河脑袋上,还好秦河身手矫捷一把接住。
韩半月神色暧昧地说,梁先生叫我,我得去他的屋了。之前我打你打得太重了些,这个怀表不值钱,就当是赔罪送给你了。想吃什么东西叫阿炳,别客气,往后你就是新安会的人了。
韩半月走了,秦河在床上枯坐了几分钟,脑子里盘旋着那句我得去他的屋了,一些该死的画面在脑海里萦绕,总觉得心里面不太舒服,可又说不出来。
他可不是什么容易一见钟情立陷爱的人,甚至周围熟悉的朋友都管他叫禁欲菩萨,但今天这个韩半月,黑帮老大的宠爱情人,仅仅是对他说过几句话,打了他一拳,就像是沉甸甸地占据了他的心。
这可不妙啊秦河,他捏着怀表站了起来,你可不是来谈恋爱的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