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问只觉得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包裹全身，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黑烟中若隐若现，尖锐的嚎哭声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
    落霞仙子站在符墙之后，眼神复杂，但更多的是决绝，为了达成目的，她不惜任何代价。
    千钧一发之际，江止问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武力对抗，肯定不行，先不说自己那微薄的道行能不能打赢，单看这地洞内积攒的怨气与怨灵数量就足以把自己撕成碎片。
    解释，算了，这些被仇恨蒙蔽了百年的怨灵来说，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他们只会相信落霞仙子指认的事实，实际上对方所说也确实是真的。
    向落霞仙子求助，呵呵，那个女人既然做出了牺牲自己的决定，就绝不会出手相救的。
    看来唯一的生路只能这样了。
    江止问猛地吸了一口气，非但没有后退或施展防护法术，反而将手中那把用来攀爬的匕首和照明的手电收了起来，并关闭了手电筒。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将体内那股温和的，用于治病救人的生命气息缓缓散发出来。没有攻击，只是形成了一种微弱的，安抚性的气场。
    他站在原地，朗声开口，声音灌注了一丝微弱的真气，清晰却并不具有攻击性，试图穿透那些疯狂的鬼哭狼嚎。
    “诸位乡亲，请听我一言，若听完之后，你们仍认定我是仇人，我江止问绝不反抗，任凭处置。”
    他的举动和话语太过反常，以至于那些汹涌扑来的黑雾竟然微微一滞。怨灵们被仇恨驱动，但也残存着一丝生前的意识，对”不反抗”的猎物和突然的沟通感到一丝本能的疑惑。
    “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说的！”黑雾中传来咆哮，但攻击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江止问抓住这瞬息的机会，急速说道。
    “你们恨江云天斩杀你们，但你们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当时的你们，还算人吗？白票先生将你们变成怪物，你们痛苦，乱咬人，江云天出手，是为阻止更大灾祸，还是纯粹为了杀戮，若换做是你们的神智清醒，见到亲人变成怪物危害乡里，你们会如何做？”
    “还有一个吗，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点，你们真正的仇人是白票，是他们让你们承受了这百年怨气不得超生之苦。如今他的传入白永生就在外面，他用你们镇守的”生魂石”布下飞升血阵，要继续残毒生灵，你们若杀了我，正中白永生下怀。他巴不得有人替他清扫障碍。你们就甘心永远被仇人利用，连最后复仇的机会都放弃了吗？”
    江止问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句句指向怨灵执念的核心，复仇。
    “白永生……”
    “飞升血阵……”
    “还在害人……”
    黑雾中的咆哮声变成了混乱的低语。百年的仇恨让复仇成了他们存在的唯一凭仗。而江止问的话，给了他们一个更清晰更现实的复仇对象。
    落霞仙子在一旁皱起了眉头，她没想到江止问如此机敏，瞬间就抓住了怨灵的心理，试图扭转局面。
    而就在这时，江止问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举动。
    他向前走出，主动将手伸入了那浓稠的黑雾之中，那股治病救人的温和阳气更加清晰地散发出来。
    “我江止问在此立誓！我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破解白永生的邪阵，阻止他继续滥杀无辜！若诸位乡亲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必倾尽全力，助你们解脱这百年囚锁，甚至寻找时机向白骨道讨还公道，若违此誓，天人共戮，形神俱灭！”
    此话一出，整个地下洞穴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怨气呜呜作响。那些怨灵似乎在消化他的话语，权衡利弊。
    最终一个苍老充满怨毒的声音从黑雾最深处传了出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能对付白永生？”
    江止问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知道机会来了，他郑重地说道：“单凭我一个人或许有点难度，但若加上诸位积攒的百年怨力，以及，”他看了眼对面的落霞仙子，继续说道：“以及其他有志之士，必能成功。”
    “好！”那苍老的声音嘶吼道，“我们就信你一次，若你敢欺骗我们，即便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拉你一起永坠无间炼狱，现在你要我们怎么做？”
    地洞内的怨气暂时平息，但那股冰冷的躁动依旧充斥四周。
    江止问彻底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打湿。缓缓转身，目光投向符墙后神色复杂的落霞仙子。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仙子好算计，用江某的命，换一支怨灵大军，这笔买卖确实划算。”
    落霞仙子静静地看着江止问，没有辩解。
    “只是，仙子似乎忘了两件事。”
    “信任，经此一事，我们之间再无信任可言。然后仙子今日能卖我江止问，他日若利益需要，是否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尸仙观、甚至你自己，也一起卖了。”这番话他即是说给落霞仙子听的，也是说给这些怨灵听的。
    “哼，卖就卖了，你能把我咋的。”落霞仙子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江止问突然笑了笑，道：“我当然不能把仙子怎么样了，只是如今大敌当前，白骨道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也是诸位老乡的复仇对象，私人恩怨可以暂且放下。”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看向对方，“接下来的行动，请仙子独自带领这些乡亲们吧，我能力微薄，不敢再与仙子并肩，以免下次被卖时，反应不及。放心吧诸位，我会用我的方式从旁协助的。”
    “随你。”落霞仙子淡淡说了一句，随即拿出石魂心，看向众多怨灵，“这石魂心可暂作诸位的休息之所，想报仇的就跟我走吧。”
    众怨魂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一会儿纷纷钻进了那石头。
    “我知道你心里想杀我，但凭你的本事还不够格，好好沉淀沉淀吧，告辞！”落霞仙子身形闪动，出了洞口飘然离去。
    江止问手脚并用爬出地穴洞口，一看傻了眼，唯一的小船被对方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