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鬼剃头,骨斑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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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有千方,药分百草,然阎王索命,鬼神缠身者,非《阴偿契命方》不可解……解一人疾,偿一命债,此契既成,阴阳两讫。”
——扉页残章·佚名
江暮年死了,三天前。中午从韩半仙哪里回来,晚上就断了气。
村里人说,他死时眼睛睁着,手伸向半空,像要抓回什么。左手紧握着一张病列:
患者:黄苏苏
性别:女
年龄:17岁
症状:头骨发青发硬,头发掉光,夜里能听见刮骨头声。怕冷怕光,吃不下东西,随时毙命,速救,速救!
江止问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烂泥,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蓝布衣,以及肩膀上斜跨着的红十字医疗箱早已被雨水打湿。
他本不想来的!
自己老爹走得不明不白,连句遗言都没留下。村里的风言风语比这冷雨还刺骨。
有说他爹治坏了人遭了报应,也有说他爹年轻时候造了孽,老天爷来收账了!
往日挤在江家门口看病的人,现在走的干干净净。路上碰见,也是眼神躲闪,生怕沾了晦气。
除了村西口的黄老栓。
破旧的院门歪斜着,露出一条缝隙。浓烈的中药味混着一股烂红薯似的甜腥气钻出来。
雷声炸响,雨更大了。
江止问刚要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黄老栓的脸挤出来,干瘦的像老树皮,眼珠布满血丝。“江家小子!”他声音沙哑,“快!苏苏不行了!”
江止问没吭声,跟着进了屋。
屋里更暗。煤油灯的火苗被风吹的乱晃。破床上,大花被里裹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江止问停下脚,仔细看去。
那姑娘的头,是青灰色的。像快长满尖刺的冷石板,覆盖了整个头顶,还在向太阳穴延伸。几缕枯草似的头发粘在边上。
咔呲……咔呲……
清晰的啃骨头声,从那青灰色的头盖骨下面传出来。一声接一声。
黄苏苏的脸蜡黄干瘪,嘴唇发紫,眉头紧皱,疼的没了人样!
“江家小子!”黄老栓”噗通”跪在地上,头磕的咚咚响,“求你了,想想法子!那东西在啃她的命啊!”
江止问看着地上磕头的黄老栓,听着那渗人的啃骨声。
他一把放下药箱,重重搁在桌子上。
“我试试。”他声音发干,冰凉的搭扣被他用力掰开。
药箱里面整齐码着针筒、药瓶、纱布,最底下压着个油布包,是他爹的笔记本和那本怪书《阴偿契命方》。他没有碰书,直接翻开记录病列的笔记本。黄苏苏那页纸角卷着,上面除了症状,还有一行潦草的字:
需备:
黑狗(七年以上,未配种,公)一只
陈年尸油(无名坟头)三钱
松木炭(新烧)一筐
朱砂、无根水
“东西都配齐了?”江止问头也没有抬,声音发紧,老爹提过这件事,但不知对方准备没有。
“齐……齐了!”黄老栓连忙指着墙角,“按你爹之前吩咐的,黑狗栓在后院棚子里,炭在灶房刚熄火,尸油……在……在碗里……”他声音抖的厉害,显然弄这碗尸油的过程吓破了他的胆。
一只粗碗摆在破木桌上,里面是粘稠发黑的油膏,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阴冷腥气。
江止问合上笔记本,“找间空屋,把炭搬进去。狗牵到门口候着。这碗油拿进去。”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空屋是原先堆杂物的偏房,窗户用破草席堵死了。松木炭堆在屋子中央,还泛着暗红余烬和呛人的烟,整个房间又闷又热。
治疗开始,江止问用无根水调了朱砂,在黄苏苏冰冷的青灰色骨斑边缘画下扭曲的符咒。每一笔下去,骨壳下的咔呲声就猛地一滞,随即更加疯狂地啃咬起来!
黄苏苏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绷的像拉紧的弓。一旁的黄老栓早已是老泪纵横。
江止问额头冒汗,手却异常的稳。
时间一点一点熬过去。屋外雨声更大,屋里炭火烘烤,混合着尸油怪味和骨头的刮擦声,闷热压抑的像口活棺材。江止问的布衣后背湿透,紧贴着皮肤。
“吱呀——”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风雨里有一个娇弱的身影,顶着块破油布,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院子,径直跑到亮灯的主房门口。
“哥?”声音带着点喘气,清脆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江归偿。
她掀开油布,露出湿漉漉的小脸。头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原本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如今像蒙了层薄雾,少了些光。但看向江止问时,那份依赖没变。她怀里紧紧抱着另一把油布伞,她自己身上倒湿了一大半。
“哥,我看雨大……”她声音轻了些,目光扫过床上青灰色的头颅和那碗发黑的尸油,小脸白了又白,下意识抿紧了嘴唇,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爹刚走,家里气氛沉的慌,她那些咋咋呼呼的小性子,早被这场雨和死亡浇灭了。她只是把怀里护的干爽的伞往门口轻轻一放,“……放这儿了。”然后安静地退到门边角落,缩着肩膀站着,像只淋湿了羽毛的小鸟,只拿眼睛小心地看着她哥忙碌的背影,不再出声。
黄老栓看看角落沉默的小丫头,又看看床边汗流浃背的江家小子,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焦急和绝望。
屋外黑狗的呜咽声和屋内的啃骨声交织在一起,时间像是凝固在这间弥漫着炭火、尸油和死亡气息的闷热屋子里。
江止问抹了把额头的汗,抓起那碗冰冷的尸油。最关键、也是最邪门的一步,要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腐朽的甜腥味直冲脑门。
“把狗牵到门口来。”他哑声对黄老栓说,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外无边的雨幕。角落里的江归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自己湿透的衣角。
江止问端着那晚粘稠冰冷的尸油,走到门口。黄老栓哆嗦着手,把栓在柱子上的黑狗牵了过来。
那是一条真正的老狗,毛色漆黑如墨,油光水滑的,只有嘴边和爪尖泛着灰白。体型精瘦,骨架却很大,能看出年轻时的威风。此时它异常的安静,既不叫也不挣扎,只是被黄老栓半拖半拉到门口。一双浑浊的黄褐色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盯着江止问手里的碗,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点砸在狗油亮的黑毛上,它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某种源自本能的,对那碗中物的极致恐惧。
“哥……”
角落里传来江归偿低低的、带着颤音的叫唤。她看看那条安静的诡异,眼神却透着凶戾的老狗,又看看哥哥手里那碗散发着阴冷腥气的黑油,小脸更白了,下意识地往墙里缩了缩。
作者闲话:
长篇小说,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