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吃完药就好，不要哭啦。”文渭泱依旧十分平静。
    “可我……可我……我真的能好吗？”玄渊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文渭泱宽阔的肩膀上，“你真的不怪我吗？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连自己的病都控制不住，我什么都干不成……”
    “你看，你也知道你是生病了呀，”文渭泱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生病了不是轻易能控制的，所以我们要好好吃药，吃药才能治病，知道了么？”
    玄渊王又被她喂了一粒药丸，呆呆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见到镇静的药物起效，文渭泱才说：“玄渊的病好了以后，就可以给别人治病了，我们玄渊可是最厉害的郎中，不是么？”
    阴兵收完了魂，已经自觉归队，整齐地站成两排，一言不发。
    “嗯……”玄渊王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文渭泱笑了笑，用鼓励引导的语气说：“好，那我们现在去看一位病人，好不好？”
    玄渊王十分乖巧地站起来，跟在文渭泱身后往前走。
    阴兵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玄渊王，缓缓转着头。
    文渭泱来到妇人家的院门前，抬手敲门，三长三短。
    少顷，妇人在门里壮着胆子问：“是姑娘吗？”
    文渭泱答道：“是我。请问主人家，我和我的朋友在今日午正三刻，也就是现在，能进你们家门么？”
    按惯例，鬼进活人家门，都会有门神、灶神阻拦，只有回自己家，或者得到主人的同意才行。
    虽然以文渭泱和玄渊王的修为，这些阻拦形同虚设，但流程完整更不容易留下阴气，免得以后再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可以。”妇人打开门，双手止不住有些颤抖，“请……请进。”
    文渭泱安慰她几句，带着玄渊王来到少年卧室的窗外，并未让玄渊王进门。
    玄渊王气场极其不稳，贸然闯入恐怕会伤人。
    玄渊王放出一缕极细的黑气钻入窗户探上少年的脉搏，只轻轻一探，便知分晓。
    “情况如何？你多久能治好？”文渭泱问。
    “好说，小半个时辰就行。你让那个人躲进屋去。”玄渊王头也不回，十指绕上黑气，像是提着木偶的线，在窗外操作了起来。
    文渭泱把妇人送进另一个房间，自己站在门外三尺远处，轻声细语地叮嘱道：“待在门里，无事不要外出，他很快就好。”
    “哎，姑娘……”妇人缩了缩脖子，“广儿的身家性命全拜托二位仙家了，求你们千万治好他，我砸锅卖铁也——”
    “不必谢我们，”文渭泱立于门前，“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们也不算什么仙家，见了他，你叫大夫便好，我随意。”
    妇人看她一直温和儒雅，心中的恐惧也散了两分，小心翼翼地用极低的声音和文渭泱拉起了家常。
    玄渊王那边一切顺利。他吃了药不发疯的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不用文渭泱时时刻刻操心，文渭泱便也在门外和妇人聊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有那么十来个朋友，脑子一个比一个不正常，”文渭泱在和别人吐槽十殿冥王的时候才终于能有那么一丝活人气，语气虽然还是平静无澜，但那双古潭秋水般的眼睛里罕见有了灵动之色，“就比如屋里治病这个，有时候走火入魔了就拿刀砍人，喂了药以后就哭，哭完能好那么三四天；哦对了，我还有个朋友，也动不动就发脾气，来找我打架，我打完了还得哄，我每天都有好多朋友要哄。”
    妇人捂着嘴噗嗤一下就笑了：“我看姑娘这么温柔，没想到情绪也这么稳定。”
    文渭泱笑呵呵地叹了口气：“唉。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没了他们，可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哎，姑娘，你怎么不和你郎君同行？”
    “你说刚才那个啊，”文渭泱掸了掸衣袖，“他们几个修为不够，待着也是麻烦，就先让他们走。别说了，我家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兴趣爱好，还很敏感，还有一点自卑，但他就是专一，而且虽然他不怎么说话，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个小话痨，明明知道我修为比他高，但有人来找麻烦的时候他还是会护着我……”
    妇人的笑容意味深长：“我懂我懂，伴侣之间怎么看都好，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佳偶天成，真是佳偶天成！”
    “聊啥呢？”玄渊王一脸丧丧的表情走过来，“治好了，你看看去。”
    妇人喜出望外，夺门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少年的卧室。
    少年已经苏醒，眼里是久违的清明。他卧床时间久，四肢无力，被母亲扶着勉强坐起来喝水。
    玄渊王站在窗外，扒着窗户说：“休养两天就能恢复如初，灵根那块地方我看了一下，差不多修好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修行，看他造化吧。”
    文渭泱给了妇人一沓驱邪符咒：“把这个贴在大门上，每三天换一张，就不用怕受邪物侵袭。”
    冥王的阴气本来就重，巷道里的阴兵也是招邪之物，更别说少年广儿的童男之身又极易被阴邪附体，多一层保险总不会出错。
    玄渊王小声嘀咕：“我的气息在他身上，也没鬼敢来附体。”
    文渭泱在临走前还不忘告诉广儿：“你要实在想拜师修行，就往西北处走一百里，到明穹崖去找玄清宗，其他地方就不要去了。不过你灵根受损，还是……多休养几年吧。”
    文渭泱说得很委婉。
    以他的伤势，几乎已经再无缘仙道了。
    妇人千恩万谢地把他们送出门去，想要给钱，玄渊王摆着手，拒绝了：“我不收钱，我行医从来不收钱！”
    他脸上早已全无刚才的丧气和戾气，仿佛“行医从不收钱”这几个字足以拂散他身边的一切阴云。
    文渭泱眼底噙着笑，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快走。
    玄渊王的心情好了起来，也没让文渭泱陪他去人界玩，带着阴兵就回了冥界。
    民巷的天空逐渐恢复晴朗，死气散去，一派安宁祥和。
    文渭泱也算松了口气，离开民巷，去找独孤凌会合。
    其实她有时候对于经常发疯精神不正常的十殿冥王也很头疼，可没办法，自己的下属只能自己哄着了，还能怎样呢？
    要说冥界高层里面情绪最稳定的，还得是掌命的第七殿冥王，昭炎王。要不是昭炎王在闭关，九天之后的四界盟会也不至于明面上只让翊魂王出席。
    昭炎王虽然也有点问题，但文渭泱觉得，那点小问题和其他九殿冥王相比，都不能被称为问题。
    昭炎王本身是个男的，但是坚定认为自己是个女人，如果有人反驳她，她就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此而已。
    比时不时拿刀砍人的玄渊王、深夜失眠惊醒就想自杀的翊魂王、情绪失调喜怒无常的溯冥王可好太多了……
    “唉。”文渭泱发愁地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她家有十本，几千年了也没一个治好的。
    哦不，不止十本，还得加上又花心又恋爱脑的兰奕和敏感又沉默的独孤凌。
    文渭泱迈着四方步走出了民巷，心里却不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