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鹤低鸣 老张和阿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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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从白日响彻到午夜,又一个夏过去了。老张将最后一口馍吃完,胡乱在衣服上抹把手,油渣子还沾在指缝里。
“小鬼,吃不完就给我。”稍微把自己收拾一下,老张将视线投向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穿着用破布缝制的麻衣,两颊瘦黄头发蓬乱,看起来只比那个叫老张的猥琐老汉好上一点。
阿松不紧不慢的吃着自己手里的饼,仿佛没有听到老头的话,老张啐了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
“嘿,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这一大一小缩在这狭小的角落里,活像个乞丐,实际上也和乞丐没什么两样。他们没有身份证明,因此在城中也谋不得什么正经营生,便整日如老鼠般混在这流民堆里。
早些时日老张还年轻时曾与一落难老生学过些功夫,因此最自豪的便是他那一把嗓子。赶大集时会带着阿松去找个角落卖弄那不伦不类的唱腔,运气好能得不少铜板,够他们好几天吃喝。
阿松是他几年前投奔亲戚时捡到的孩子,据他所说那是个冬天。
不到五个月大的婴儿放在背风的树洞里,全身上下只包着一层棉毯,呼吸微弱,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这荒郊野岭的出个孩子,不是被人遗弃的就是妖怪变化的。毕竟这世上也是真有仙人鬼怪存在。
但无论那一个对老张来说都是个麻烦。
“可你还是我抱走了。”阿松悠悠接上老张的话,这话老张对着他来回说了不百遍,眼下他是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
他也早就不对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抱有什么希望,甚至那条被褥的破布他还穿在身上呢。
“不论是什么,我总不能去赌。是不是妖怪,是不是陷阱,你还只是个孩子啊。”
“本来想抱你到我亲戚那去的。”老张叼着根草,目露怀念与悲伤。
“可怜我带着你到那时才得知他们那个村都没了,甚至还有军爷在搜村子在外的人。”
“那里还在那里待,我就带着你跑回来。刚开始几天连集也不敢赶,你也就待在了我身边。”
“可怜我那个老弟呐。”他说。
“那是个难得的好人。”
阿松撑着头逗破碗里的蛐蛐,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好人,好人能有什么用,在这个世上好人总是活不长。
这世界不仅有凡人,更有头顶上的仙人,弹指一笑就能让一座城灰飞烟灭。
阿松想,他以后也要当仙人。可以给老张搭个戏台,让狗成打着他的名号作威作福,还要惊掉覃姨婆那个老女人的眼珠子。
老张一看就知道这小鬼又跑神了,气得狠狠给他一板栗,然后又对他那一头杂乱如鸡窝似的头毛一顿搓揉。寻思着好像上次捡到把破梳,又去那一堆破烂里找去了。
“我的头发里长虱子了!”
小兔崽子叫嚷,捧着他那一头杂草围着他打转。
“长虱子,哼,谁不长虱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少爷小姐,每天都有头油可以用。”
老张最烦他这一点,明明从小跟着他风藏露宿,却都比谁都要穷讲究。不仅吃饭慢条斯理,甚至有时间还会打扮自己。
老张一度很后悔搬到覃姨婆屋旁住,认为阿松被这个彪悍的寡妇带坏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当面说的。
诚然,这小子洗干净脸来是挺白净的,若是吃的再胖点说是那家的小公子也有人信。但在这种地方,干净也成了罪,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只能以脏乱的形象出现在人前。
最初检到阿松时,前三年里他都没有开口讲过话,逗他也没反应。只不过喂他会开口吃,老张以为自己捡了个傻子回来,带出乞讨还得了不少怜悯。
后面会讲话了却才知道这是个没心肝又臭美的小畜生,专门给他讨债的。且说话直来直去,向来不懂委婉,同他这般大的贫民窟孩子都能弯弯绕绕算计人心,他算是折在哪儿了。
此刻他又说,“那些住在府里的老爷们也会像我们猴子一样互相抓虱子吗?”
他们身上的虱子有什么不同,阿松贫瘠的脑子里想得深沉,应该是金虱子吧。
忽的又觉得老张的手抓的他头疼,噘嘴说,
“你为什么不找个媳妇?是不想吗?但我觉得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很不方便诶。”
“难道你喜欢隔壁的覃姨婆?”他想到覃姨婆平日里对他们的冷嘲热讽,禁不住打个冷颤。
“可是她好凶……”
老张手一顿,扯下几根毛来,引得阿松心痛不已。
“唉,”老张叹息,“阿松你记着,以后能不说话就别说了。”
这张嘴指不定就是他活到十八岁最大的阻碍。
末了他又说,
“谁喜欢那个婆娘了,你这小子不要乱说,小心耳根子都被那女人扯下来。”
“我才不怕她呢!”阿松想了想那个画面,色厉内荏的反驳。
作者闲话:
新人第一篇,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