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三九九的最后一眼是哥哥骤然瞪大的眼，随后是席卷全身的剧痛，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哥哥永远都是昂着头骄傲冷淡的样子，应该第一次眼睛瞪那么大吧。
    他不知道在这圣水池中待了多久，他的身体在被缓慢地腐蚀融化，太痛了，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还好不是哥哥和橖在这里。
    他回忆着橖讲的故事，心想明晚一定要让橖给自己讲完后续，然后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要死了，或许已经死了呢。
    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苦难地初识的橖什么也没有，用着他的皂角，经常与他睡同一张床，浑身都是他的气息。
    那双手将他从圣水中抱起来，可身上还是很痛很痛，千三九九能感受到那具身体轻轻拥抱着他,然后温热的手摸上他的脖颈。
    千三九九猜到他要做什么，于是朝他笑了笑，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没关系的，橖，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亲手杀死我，我不想让我的血沾染到你的手上，我想要你余生永远开心。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的话，请你庇护橖永远快乐，永远自由。
    ......
    “这是什么？”
    胜邪懵懵地看着蒋橖千辛万苦把那个貌似是人的东西捞起来，又亲手拧断他的颈骨。
    蒋橖只是沉默地怀抱着那具人形，从脖颈上离开的手微微颤抖，那貌似是头的位置乖巧地倚靠在自己胸口，一身白衣全被染成了血色。
    半晌，他低声道：“我救不了他。”
    从他认识蒋橖起，这少年就一直是一副笑嘻嘻不漏半分心事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伤心。
    胜邪惊慌失措地围着蒋橖打转。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没人在意一身血衣还抱着具尸体的蒋橖，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急急道：“橖，你怎么了，受伤了吗？神殿出事了，死了好多人，我们快逃吧！”
    蒋橖回头，米克斯这才注意到他怀中的尸体，一时间哑然。
    他温和道：“上船离开吧，米克斯，以后估计没有神殿了。”
    米克斯怔怔后退半步，蒋橖将防护符塞进他手中：“这东西可以保护你一天，足够你趁乱上船了，我屋子里有些钱，你全拿走。”
    “你要离开了吗？”瘦瘦小小的米克斯仰头看他。
    “或许还会再见呢。”蒋橖笑了笑。
    米克斯攥紧那张符纸，穿梭在人群中，仿佛有道无形的隔膜般与所有人擦肩而过，没有被碰触到分毫。
    就这样轻易地挤上了爆满的船只。
    他遥遥望着那座垂目的神像，神啊，请指引我，该前往何方。
    船长慌乱地大喊：“挤不下了，船会沉！”
    有身强体壮的人凭蛮力推了不少人下去，小孩被拽着往船下丢，米克斯如梦初醒般攥住小孩的胳膊，道：“我下去，让他待在船上。”
    那壮汉愣了愣，看了眼惊恐的孩子，默默住了手。
    另一头蒋橖已经将千三九九埋了，千三九八的伤已经好了不少，此刻艰难地拖着腿站在墓碑前。
    “在我们神地，身体不是自己的，死后要焚烧将尸体祭天。”
    “入土为安，以碑为铭。”蒋橖在墓碑前刻上千三九九的名字，轻声道，“你以后要去哪？”
    千三九八早已经想好：“既然圣水池无法摧毁，那这里每二十年依旧会孕育生命，我会守好这里，而且，我也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蒋橖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千三九八便道：“你要离开了是吗？”
    “......对。”
    “我送你吧。”
    他拖着伤腿亦步亦趋地跟在蒋橖身后，一路将他送到世界裂缝前，蒋橖回身，欲言又止，千三九八微微一笑，在他头上摸了摸：“走吧。”
    微弱的力量划过全身，蒋橖若有所感：“你又祝福我了？”
    千三九八招招手，孤身沿着游廊离开。
    偌大的神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无人见证这一场早有预料的离别。
    神啊，愿你庇护他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