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地动！
    他虽没见过地动，但幼时曾与母亲去过地动后的灾区救济灾民，那地方尸横遍野，逃得生天的人们只能无力的坐在废墟之中嘶声力竭地哭喊。
    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离开，却见亚历克斯一家包括所有站在一旁伺候的仆从，都熟练地在餐桌旁跪拜，面朝西方，据说那是神殿的方向。
    他们齐齐伏在碎裂的大理石地面上，额头紧贴冰冷的石板，用最庄严的腔调，低声念着极长而拗口的祷词：
    “阿多乃-沙代-以罗欣-兹瓦奥特-哈卡多什-巴鲁，烈焰与尘土归于我们；永恒的审判，世代的怜悯，皆出于你。撼动大地的主，我们俯伏！”
    “……”蒋橖愕然，满座只有他独自伫立，周围全是狂热的信徒，把这一切都当做神的考验，只要跪地祈求神，一切都会过去。
    他不知该说什么，想说这是自然灾害，神无法主导干预，可面对满堂狂热信徒，只能无力沉默下来。
    身后的仆从注意到他没有向神诚心下跪，仰头愤怒斥责他：“你！竟然不敬神，快向神告罪！”
    听到仆从的话，所有人都转头瞪向他，亚历克斯伯爵结结巴巴道：“橖！神在，看着，你！”
    蒋橖踌躇一瞬，眼见地动似乎没有停止的架势，他毅然转头离开，却刚踏出半步，原本只是轻轻摇晃的烛台倒下，蒋橖敏锐地趴下一滚，滚进餐桌下。
    下一瞬，金碧堂皇的大厅轰然倒塌，只听到几声惊慌的尖叫，不知什么砸在蒋橖头顶，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黑暗像一条湿冷的毯子，从头顶一直裹到脚尖，密不透风。
    耳边的嗡鸣不断，仿佛遥远的地壳仍在滚动，把最后一丝光也碾成碎末。
    空气沉重得能压碎胸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一口灼热的铁屑。
    蒋橖感觉有人在轻柔地摇拽他，他睁开眼，却看不见自己的手指，黑暗仿佛浓稠的实体，顺着睫毛滴进眼眶，灌满整个颅腔。
    意识被抽成一根细线，悬在无边黑水之上，线头随时会断，而下方只有更深的黑。
    餐桌勉强撑起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他努力把自己蜷缩得更小，希望能有更多呼吸的空间。
    衣角又被拽了拽，他才反应过来，勉强挪动手去碰触拽自己的东西，是一只比他小得多的手。
    蒋橖想起来，伯爵家的小儿子地动时正在自己身边，空气中灰屑太多，蒋橖埋头闷咳几声，才轻声呼唤：“麦克……”
    那只卡在狭窄处的手很是欢乐地动了动：“橖先生，我就猜是你！”
    “你现在怎么样了？”
    麦克诚实道：“我觉得很不好，身上好疼。”
    “很遗憾，我也是，”蒋橖弯了弯眉眼，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或许可以问问巴鲁神能不能来救救我们。”
    “我请求过神了，可是祂没有理我，一定是因为我不听话，我再也不偷偷吃糖了。”麦克哽咽道。
    蒋橖沉默下来。
    蒋橖犹豫片刻，温声道：“其实刚刚的摇晃叫做地动，是自然灾害，就是神也主宰不了的东西。”
    还未说完，小孩就打断了他：“你骗人！巴鲁神是万能的，地动是因为神的使者即将要来选神的仆人，这是因为我们没通过考验才会遭到惩罚。”
    蒋橖哑然，在这个生死关头，他再次意识到了神对本地人的烙印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