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春分·青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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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场的喧嚣仿佛被林夜周身散逸的寒气生生冻住了一瞬。他死死盯着菜贩指尖那几绺暗红蜷曲的嫩芽,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多少?一斤…抵三斤五花肉?”那森冷的气流随着怒意不受控地翻涌,肉眼可见的白霜“咔嚓嚓”沿着摊位木板急速蔓延。
“不如抢钱!”林夜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闷响,紧邻的半个菜摊连同上面水灵灵的青菜萝卜,瞬间被一层坚冰彻底封冻、碎裂,冰渣四溅,一片狼藉。
寒意刺骨,几欲噬人。
一道冰蓝的流光,细如牛毫,带着刺破空气的锐鸣,精准无比地钉入林夜右手虎口。尖锐的刺痛直冲脑门,瞬间压下了那股失控的寒潮。苏璃清冷的声音穿透冰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收神!”
那钉在他虎口上的冰魄针并未融化,反而嗡鸣着,针尖指向菜市场后方的山野,牵引着无形的寒气轨迹。几只原本在偷啄地上菜叶的麻雀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惊得“扑棱棱”炸飞起来,慌乱地撞进后山葱茏的绿意里。
“后山,”苏璃收回目光,声音斩钉截铁,“有野椿。”
后山的空气清冽,混杂着泥土与草木萌发的湿润气息。沿着冰魄针残留的微弱寒意指引,两人拨开低垂的藤蔓和灌木。前方的景象却让苏璃脚步一顿。
并非预想中野椿满枝的画面。几只在山下常见的杂毛流浪狗,此刻排成一支奇异的队伍,每一只都叼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竹筐。领头的大黄狗额间,一团深紫近黑的诡异胎记如同枯萎的花朵,正幽幽流转着黯淡的光芒。它低呜一声,狗群立刻散开,熟练地在林间搜寻。
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一只瘦小的花斑狗崽发现了一丛荠菜,它伸出前爪轻轻按在泥土上。爪垫边缘,那紫黑色的“堕神花”印记骤然亮起微光,如同活物般顺着爪尖蔓延出几缕纤细的金色纹路,触碰到荠菜的根部。泥土簌簌而落,枯叶自行剥脱,几秒钟内,水灵灵、干干净净的荠菜便自动滚落进它叼着的筐里。马兰头、野芹……皆是如此。一只爪子按下去,出来的便是焕然一新的洁净野菜。
“四爪净菜机?”苏璃喃喃道,饶是她素来清冷,眼中也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
“汪!”那额有堕神花印记的大黄狗突然对着旁边一丛低矮的灌木兴奋地叫了一声,尾巴摇得飞快。浓密的枝叶间,赫然是几枝新发的、紫红油亮的香椿嫩芽!狗群迅速围拢过去,花斑狗崽如法炮制,小爪子按上香椿根部,金纹闪烁,香椿芽便干干净净地落入竹筐。竹筐很快堆起尖尖的小山。
苏璃和林夜对视一眼,无需言语,某种默契已然达成。当狗群叼着满筐春鲜,踏着夕阳的金辉准备下山时,苏璃指尖微弹,几缕极淡却异常诱人的食物香气,巧妙地飘向狗群行进的方向。那领头的黄狗鼻翼翕动,迟疑片刻,竟真的带着队伍,朝着山下小院的方向小跑而来。
小院的厨房此刻却笼罩在另一种“火热”的灾难中。焦糊味浓得呛人。学徒73号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攥着锅铲,对着灶上那口铁锅徒劳地铲着。锅底赫然被烧穿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黏稠焦黑的豆沙馅正从破洞处滴滴答答漏下,浇在灶膛余烬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更浓的黑烟。
“师父!变…变烙饼了!”学徒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破了音。
“蠢材!”青尧怒吼着如同一阵狂风卷进厨房,劈手夺过锅铲,那柄乌沉沉的炒勺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星力!星力要九浅一深……呸!”他气得胡子直翘,“九文一武!懂不懂?温养渗透是”文”,爆炒塑形是”武”!你这叫蛮力,是放火烧山!”
他骂骂咧咧,掌心却猛地一按滚烫的锅沿。炽烈的赤金色星火瞬间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并非狂野地燃烧,而是如同有生命的熔金,精准地流向锅底那个狰狞的破洞。火焰舔舐着金属边缘,发出刺目的白光,那破口竟在高温下诡异地开始弥合、流动。数息之间,焦黑的破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锅底一片繁复、古朴、宛如天成又似符箓的暗金色纹路,隐隐流动着温润的光华。
青尧随手舀起一勺清水泼进锅里。水珠滚落,锅壁光洁如镜,滴水不沾。
“防…防粘神锅?”学徒73号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青团。
“神个屁!还不滚去把艾草汁滤出来!”青尧没好气地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目光随即被院门口的动静吸引——苏璃和林夜回来了,身后跟着一支叼着满筐野菜、昂首挺胸如同得胜将军般的流浪狗队。那筐里的香椿芽,紫红鲜亮,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他眼睛一亮,吼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狗崽子们来得正好!香椿!荠菜!马兰头!统统留下!林夜,冰窖冻点鲜肉剁馅!苏璃,豆沙交给你!快快快!”
厨房瞬间变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异能工坊。林夜操控寒流包裹鲜肉,刀光在冻气中翻飞,肉糜细腻如雪。苏璃指尖萦绕着精密的冰雾,精准调节着熬煮豆沙铜锅的温度,糖分与豆香完美交融。青尧则立于灶前,掌心吞吐着赤金与幽蓝交织的奇异星火,时而文火细煨,时而武火爆香,数口大锅在他手下轮转翻飞,各色馅料浓郁的奇香霸道地弥漫开来,连那些流浪狗都忍不住趴在门口,鼻子一抽一抽。
那只花斑狗崽好奇地凑近堆满野菜的竹筐,伸出小爪子习惯性地往一堆刚采的荠菜上一搭。爪垫上堕神花的印记微微一闪,几缕微不可查的金纹掠过,荠菜根部的泥土碎屑瞬间剥落,变得愈发青翠水灵。青尧眼角余光瞥见,嘴角抽了抽:“这”四爪净菜机”……倒是省了大事。”
就在这热火朝天、馅香四溢的当口,院门被一股巨力“砰”地撞开。一个满身尘土、腰间佩刀的血刃门弟子踉跄扑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因极度的惊恐和焦急而撕裂变调:
“夫人!夫人要生了!就在刚才……突然、突然就喊起来……痛得打滚啊!”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热气腾腾的厨房,猛地聚焦在苏璃身上,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苏姑娘!快!夫人疼得受不住了!她、她刚喊完疼,就拼着力气喊……喊”青团”!要刚出笼的、热的青团啊!”
厨房里所有的动作都停了。蒸笼上氤氲的白气兀自升腾,馅料的浓香凝固在空气中,却陡然带上了一丝令人窒息的紧绷。
苏璃反应最快,指尖瞬间凝出数根细如发丝、流转着深邃寒意的冰魄针,针尖萦绕的冷雾仿佛能冻结灵魂:“冰魄针能镇痛,我……”
“不行!”那血刃门弟子几乎是嘶吼着打断,眼神惊惶如见鬼魅,“产婆说了!千叮万嘱!产妇绝对不能沾一点生冷!寒气入体那是要命的事!必须热的!滚烫的才行!”他绝望的目光死死盯住灶台上那几笼尚未蒸透的青团,“夫人……夫人就指着这个了!她说闻着味儿了……只有这个能让她缓口气啊!”
滚烫的青团,成了唯一的指望,也是悬在刀尖上的催命符。青尧的脸彻底沉了下来,炉灶里的星火猛地一蹿,爆出几点刺目的火星。他猛地抄起巨大的蒸笼盖,狠狠盖在最大的那笼生青团上,对着灶膛吼道:“火!给我最大的火!烧穿这锅底也得立刻蒸熟它!”赤金色的星火如同被激怒的狂龙,咆哮着涌入灶膛,瞬间将整个炉灶烧得一片炽白,铁锅嗡鸣,蒸笼缝隙里冲出的白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林夜!”苏璃清喝一声,人已化作一道冰蓝的流光,朝着血刃门的方向疾掠而去,声音远远传来,“护住笼!以最快的速度送来!”她必须先去,用她除了冰寒之外的一切手段,为那笼寄托了全部希望的青团争取时间。
林夜周身寒气轰然爆发,如同一个移动的冰霜核心,瞬间笼罩了那几笼在青尧狂暴星火下嘶吼的蒸笼。极寒精准地包裹着蒸笼外壁,抵消着内部恐怖的高温高压,防止它直接炸开。他双臂肌肉贲张,猛地托起沉重滚烫的蒸笼架,脚下发力,坚硬的石板地面在寒气中“咔嚓”碎裂!他如同背负着一座即将喷发的寒冰火山,撞开院门,朝着血刃门的方向发足狂奔。蒸笼在冰与火的角力中剧烈震颤,白气狂喷,发出火车汽笛般的尖啸。
血刃门内院,产房紧闭的门窗也挡不住里面撕心裂肺的痛呼和产婆变了调的催促。血腥味混着草药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苏璃的身影如冰风般卷入,避开忙乱端热水的仆妇,直接冲到榻前。血刃门门主雷烈,一个魁梧如铁塔的汉子,此刻双目赤红,死死攥着夫人楚红玉的手,那手背已被他捏得一片青白。楚红玉浑身被汗水浸透,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阵痛的浪潮都让她身体弓起,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指甲深深陷入雷烈的手臂。
“青……青团……”她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苏璃冰蓝的身影,嘴唇翕动,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渴望,“热的……要……刚……”
苏璃半跪榻边,双手虚悬在楚红玉剧烈起伏的腹部上方,指尖冰蓝的微光流转,却不是释放寒气,而是以精妙绝伦的操控力,隔空引导着楚红玉体内因剧痛而狂暴紊乱的气息,试图梳理、安抚。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比直接施展冰魄针更耗费心神。雷烈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苏璃,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苏姑娘……那青团……?”
“在路上!”苏璃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稳定,“林夜用寒气裹着蒸笼,青尧的星火在烧!很快!夫人,坚持住!”
就在这时,外院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是林夜压抑着痛楚的低吼和护卫们惊怒的呼喝!
“门主!有刺客!”门外护卫的嘶喊带着破音。
雷烈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他轻轻却无比迅速地将楚红玉的手塞进苏璃手中,那动作带着千钧的托付。下一瞬,他魁梧的身躯已如炮弹般撞碎窗棂冲了出去,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环首刀“血蟒”发出嗜血的嗡鸣,刀光乍起,映得满室皆赤!
产房内只剩下楚红玉压抑的痛哼、产婆带着哭腔的催促和苏璃越来越急促的喘息。血腥味,骤然浓烈起来。
“呃啊——!”楚红玉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
“砰!!!”
产房的门被一股裹挟着寒流与热浪的巨力轰然撞开!林夜如同从冰火地狱中冲出,浑身蒸腾着浓烈的白气,衣袍多处焦黑撕裂,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被冰霜强行冻结止血。他怀中紧紧抱着那巨大的蒸笼架,蒸笼盖子早已不翼而飞,滚滚白浪般的灼热蒸汽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浓得化不开,带着艾草的青涩与馅料浓烈的鲜甜。蒸笼里,几十个碧绿如玉、温润饱满的青团,在翻腾的白雾中若隐若现,表皮油亮,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散发出令人灵魂震颤的、滚烫的生命气息。
楚红玉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死死锁住那蒸腾白雾中的一点碧色。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生命的热源,伸出了颤抖的手。
“哇——!”
一声嘹亮得足以刺破云霄、带着无尽委屈与蓬勃生机的婴儿啼哭,就在这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充满了滚烫蒸汽、艾草香、血腥味和新生呐喊的产房里,毫无预兆地、石破天惊地炸响!
那哭声是如此有力,如此鲜活,如同初生的朝阳挣破了最沉重的夜幕。
白雾被这声啼哭震荡着,缓缓流动、散开些许。苏璃精疲力竭地跌坐在榻边,看着楚红玉沾满汗与泪的脸上,艰难地、缓缓地绽开一个虚弱到极致、却又满足到极致的笑容。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林夜颤抖着递过来的、一枚滚烫碧绿的青团。
婴儿的啼哭在氤氲的艾草蒸汽中回荡,一声比一声嘹亮,充满了初临人世的鲜活与蛮横。楚红玉指尖触碰到那枚滚烫青团的瞬间,仿佛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空,满足的笑容凝固在惨白的脸上,眼帘沉沉合上,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夫人!”产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上动作却不敢停,“快!热水!参汤吊住气!”
苏璃强撑着几乎耗尽的心神,再次将手虚按在楚红玉腹部,冰蓝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竭力梳理着她体内因生产而彻底崩溃的气机。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与蒸笼里散逸的青团甜香、艾草清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奇异气息。
林夜抱着蒸笼架,如同冰冷的石雕矗立在门边,手臂上被寒气冻结的伤口边缘渗出暗红。他不敢动,生怕一丝多余的寒气惊扰了榻上那个刚刚诞下生命、自身却摇摇欲坠的女人。蒸笼里剩下的青团在渐渐消散的白气中显露真容,碧绿温润,像凝固的春日湖泊。
窗外,兵器碰撞的锐响和怒喝声并未停歇,反而愈发激烈,如同暴雨敲打铁皮屋顶。雷烈那柄“血蟒”刀斩裂空气的恐怖啸音时远时近,每一次厉啸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或重物坠地的闷响。
“嘭!”一声巨响,产房靠近院子的窗户猛地向内爆裂!一道黑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凌厉的杀意,如同折断翅膀的秃鹫,狠狠砸在地板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紧接着,雷烈魁梧如山的身影堵在破碎的窗口,逆着外面混乱的火光。他手中的“血蟒”刀锋上,粘稠的鲜血正顺着血槽蜿蜒滴落,在他脚下积成一洼刺目的暗红。他胸前的衣襟被利器划开一道长口,露出虬结的肌肉和一道翻卷的皮肉伤,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满室狼藉,越过蒸腾的余温和刺鼻的血腥,死死钉在产榻上,钉在楚红玉紧闭双眼的脸上和襁褓中那个兀自啼哭的小小身影上。那目光里的凶暴狂怒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沉甸甸的后怕与劫后余生的虚脱。
“红玉……”雷烈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无视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步踏过地上的尸体,就要扑向床榻。
“别过来!”苏璃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如同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她并未抬头,指尖冰蓝的光晕微弱却稳定地笼罩着楚红玉的下腹,“寒气!血气!你想害死她吗?”
雷烈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魁梧的身躯因强行克制而微微颤抖。他环首刀上的血滴得更急了,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惊心的“嗒…嗒…”声。他赤红的眼睛转向苏璃,又死死盯住襁褓中那个哭声渐弱、正本能地寻找温暖的小生命,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她…怎样?孩子?”
“夫人力竭,元气大伤,命悬一线。”苏璃语速极快,额角汗水滑落,“孩子…无大碍。”她目光扫过林夜,“青团!”
林夜立刻托着蒸笼架上前一步。蒸笼里的热气已消散大半,碧绿的团子温温地散发着艾草与馅料的香气。苏璃指尖微动,一道极细的冰蓝寒气如同最灵巧的刻刀,精准地削下小半枚尚有余温的青团皮。那碧玉般的薄片落在她掌心,又被她小心地托起,送到楚红玉干裂苍白的唇边。
“夫人,”苏璃的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层下的暖流,“尝尝…春天的味道…你等了一整年的味道…”
也许是那温润的触感,也许是那熟悉的、魂牵梦绕的艾草与春野气息,楚红玉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在雷烈几乎窒息的注视下,在婴儿小猫般微弱的哼唧声中,她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张开了嘴唇,含住了那一点碧绿。
微弱的吞咽动作。
几秒钟死寂般的等待,仿佛连婴儿都停止了哼唧。
终于,一声几乎细不可闻、却如同天籁般的满足叹息,从楚红玉唇间逸出。她紧蹙的眉头,似乎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丝。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萦绕眉宇间的死灰色,仿佛被这蕴含了异能、春意与滚烫祈愿的一口青团,稍稍驱散了一点点。
苏璃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线。
雷烈如山的身躯晃了晃,一直紧握着刀柄、青筋暴起的手终于缓缓松开,“血蟒”刀“呛啷”一声拄在地上,支撑住他几乎脱力的身体。他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一个混杂着疲惫、狂喜、后怕与无尽酸楚的表情扭曲着,最终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窗外,残余的零星打斗声也渐渐止息,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和伤者的呻吟。浓重的夜色里,前院未熄的火光将人影拉长,投在窗纸上,如同扭曲的鬼魅。
林夜默默地将那笼承载了太多重量、此刻已温凉的青团放在屋内唯一完好的小几上。碧绿的团子静静卧在蒸笼里,残留的余温与窗外渗入的寒意无声地交锋。
婴儿在产婆的轻拍下终于沉沉睡去,小脸还皱着,带着初生的委屈。楚红玉的呼吸依旧微弱,却不再像风中残烛。苏璃收回手,指尖的冰蓝光芒彻底熄灭,脸色苍白如雪。
雷烈拄着刀,缓缓地、一步一顿地走到榻边,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妻儿。他伸出那只没握刀、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大手,似乎想触碰一下孩子娇嫩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最终,他粗糙的手指只是极其轻柔地拂过楚红玉汗湿的鬓角,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形截然不符的小心翼翼。
他的目光从小几上那笼碧色的青团扫过,最终定格在窗外深沉的、血与火尚未散尽的夜色里,那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新生微弱的鼻息拂过凝滞的空气,青团温润的碧色在灯下流转。
夜还很长,而染血的刀刃,已悄然指向更深的黑暗。
作者闲话:
这一章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