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收井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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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0日,在越南外海。
刚绕过越南最南端的金瓯角,船头就撞上一阵湿咸的海风。眼看着早上的太阳从左边升起,变成了从右边升起。水头叼着半截烟,眯眼看了看甲板:“年过完了,该干活了。”
我俩拎着两个发黄的塑料桶,往船头走。
船舷两侧,淡水管和空气管的铜盖在阳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工具:一把活络扳手,一把生锈了的螺丝刀。水头负责左舷,我负责右舷,比赛谁拆得快!
一个不小心,手没接住,盖子掉下来,顺着甲板往边上滚(甲板壳子是往两边斜的,方便淌水。)要不是船舷边有栏杆,那指定是要掉下的!
水头听见动静,扭头骂:“小心点!盖子丢了还能买,人丢了老子还得写报告,让公司给上物料!”
转眼又小声的说:“上点物料花不了几个钱,就是船东那边不好交代,到时候又得问东问西,说拧在上面好好的,非得拿下来干嘛!这帮人啥活儿不干,可会挑刺了~”
船头首尖舱的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水头从兜里掏出一把老式挂锁,铜钥匙在他指间转了个圈。
“就放这儿了,”他拍了拍舱壁,“这锁是我单独配的,全船就这一把钥匙。”(除了防老外,还防机舱的人,他们来这边找啥东西,弄的很乱,从来也没整理过,水头一生气,干脆就这么干了!)
拆铜盖拆到第五舱时,正撞见老电带着小电在换甲板灯。
老电踩在晃晃悠悠的铝梯上,脖子挂着个破工具包,手里攥着个锈迹斑斑的旧灯泡。小电——陈要军,我们的高水,考了电子技工证的——在底下扶着梯子,仰着脸,神情专注得像在观摩什么武林绝学。
“往左拧,对,再使点劲!”老电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这玩意儿锈死了,得用巧劲!”
小电踮着脚,手举得老高,随时准备接住可能掉下来的零件。海风吹得他头发乱飞,工装裤的裤腿“哗啦啦”地响。
水头叼着烟,眯眼看了会儿,突然喊:“老电!你这梯子都快散架了,别把小电给摔了!”
老电头也不回:“摔不了!我当年学的时候,师父连梯子都不给用,直接踩管子!”
小电闻言,脸都绿了。
这里插一句,我跟别人聊天的时候,得知老电无证上岗,后来是公司花钱给老电买的证。但是人家技术过硬,经验丰富,至今平安无事。
老电的教学方式很“老派”——
这灯泡,钨丝的!钨丝知道不?就是……反正很耐烧!”
他拧下旧灯泡,随手往海里一抛,“噗通”一声,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万一触电了别慌,记得先骂一句”操”,再松手。(这就是传说中的:几十年老电工,有没有电,拿手一摸就知道!)
新灯泡刚拧上去,突然“啪”地一闪,炸了。玻璃碎片“簌簌”往下掉,小电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撞翻水头的铜盖桶。
老电淡定地掏出一个备用灯泡:“正常,这批次的质量不行。”
水头幽幽道:“你这是搁哪整的便宜货?”
换完灯,老电从梯子上爬下来,拍了拍小电的肩膀:“行,有点悟性。”
小电接过,郑重地点点头:“谢谢电哥!还不是我电哥教的好!”老陈可会拍马屁了~
厚毛衣早被甩进了衣柜角落,短袖衫的后背湿透,紧贴在身上。太阳晒得甲板发烫,光脚踩上去能烫出个泡。
水头把最后一个铜盖扔进首尖舱,抹了把脸上的汗:“这鬼天气,干活儿跟蒸桑拿似的。”
他眯眼环顾四周——小平头没露面,驾驶台也没人探头张望。(平时早上出来巡视的大副,现在也嫌热没出来了。)
“领导不在,咱们也歇会儿。”水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船尾的阴影里堆着几个空油漆桶,正好当凳子坐。水头从裤兜里摸出半包压扁的烟,海风一吹,打火机的火苗歪歪扭扭,点了三次才着。
水头叼着半截烟,眯眼往驾驶台方向努了努嘴:”知道为啥选这儿猫着不?从那边根本瞅不着。”
我往驾驶台瞟了一眼,玻璃窗反着光,活像俩大眼珠子:”咋地,还看监控啊?”
“那可不咋地!”水头一拍大腿,烟灰簌簌往下掉,“你以为船长不看那玩意儿呐?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打游戏的,成天就盯着那破屏幕——跟特么看连续剧似的!”
“真的狗!”我往油漆桶上一瘫,“这特么比老家村口的摄像头还灵!”
水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左舷摄像头上个月就坏了,船长拿手机照片糊弄检查的。”
“平时还是小心点吧!有的摄像头能录声音,别哪天没注意,说了两句坏话,就被人家赶下来了!”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哎~真是啥样的领导都能碰上!”
“谁说不是呢!”
“这天气,”水头吐了个烟圈,“干活儿就是遭罪。”
他脱了汗湿的工装衫,露出晒得黝黑的膀子,上面还沾着早上蹭的机油。衬衫往栏杆上一搭,海风吹得哗啦响,像面投降的白旗。
“可不咋地!你看我,浑身都是汗!”他低头瞅了瞅我——前胸后背湿得能拧出水,汗珠子顺着晒得发红的脖子往下滚,在锁骨窝汇成个小水洼。
水头斜眼瞅着我湿透的后背,突然咧嘴一笑:“你小子比李哲还能淌汗,该不会是肾虚吧?”
我抹了把下巴滴落的汗珠:“啥呀!李哲那叫”汗如雨下”,我这是”汗如瓢泼”——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俩人一坐就是一上午,到十点半才回房间洗个澡,下去吃午饭。
水头哼着小曲儿,背着手大摇大摆晃进厨房,一巴掌拍在大厨肩膀上:”老哥,这下可好了!过两天我的人就跟你混了!”
大厨正剁着冻得梆硬的猪蹄,头也不抬:“那可不,这俩轮流干,也该你的人了!”
厨房瞬间安静得只剩蒸汽声。
大厨突然抄起抹布猛擦灶台:“那什么。。。小高啊,帮我把土豆去个皮。”
小高转身去库房拿土豆,大厨转身,小声的跟水头吐槽。
“这小子!”大厨咬牙切齿,“自己活儿干不利索,还敢打小报告?老子记他一辈子!”
水头也附和着,“这小机卡啊,米饭蒸的都硌牙,真吃不下去!还有啊,每回打菜,都给我那么少。你做的红烧肉,都给我老肥的,我这岁数能吃几块肥肉啊?诚心的吧他!”水头的声音较大,我离老远就能听到。
眼看小高来了,他俩也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大厨“咣当”一声把菜刀剁进案板,刀刃上还粘着半片蔫了的菜叶。他斜眼瞥了瞥正在慢悠悠削土豆的小高,鼻子里哼出一股气,转头对水头压低声音:
“瞅瞅,这特么是削土豆还是考古呢?——一个土豆削十分钟,皮比肉还厚!”
他捞起小高刚削好的“土豆”,举到我眼前——那玩意儿活像被狗啃过的山芋,坑坑洼洼,体积缩水一半。
“就这手艺,喂猪猪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