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航海经济学实践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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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5日,越南海防
晚上七点半,上完了引水,我收拾完梯子也走上驾驶台,跟大副老陈一起值班。天色已暗,远处的海面却亮如白昼——
一排刺眼的强光从海平线上横扫过来,照得驾驶台玻璃泛白,连雷达屏幕都被映得模糊。
“卧槽,什么船这么亮?”我眯起眼,抬手挡光。
大副头也不抬,继续在航海日志上写字:“渔船,捕鱿鱼的。”
“捕鱿鱼要这么亮?”
“嗯,鱿鱼趋光,灯越亮,鱼越多。”他合上日志,指了指远处那几艘灯火通明的船,“你看,他们一排大灯挂在水面上,跟海上KTV似的。”
我凑近窗前,这才看清——那些渔船甲板上架着数十盏高强度白炽灯,灯光直射海面,将周围的海水照得透亮,像一块发光的蓝宝石。而更远处,还有更多渔船亮着灯,星星点点连成一片,仿佛海上的不夜城。
“这电费比油费还贵吧?”我嘀咕。
大副笑了:“你算算,一船鱿鱼能卖多少钱?这点电费算什么。”
正说着,高频电台突然响起,一个带着浓重越南口音的英语传来:“Chinaship,Chinaship!Yourlighttoobright!Disturbourfishing!”(中国船,中国船!你们的灯太亮了!影响我们捕鱼!)
大副拿起对讲机,淡定回复:“Wearecargoship,notfishing。Yourlightmorebrightthanus!”(我们是货船,不捕鱼。你们的灯比我们亮多了!)
电台那头沉默两秒,传来一阵笑声,接着是几句越南语的嘟囔,信号断了。
我望着那片发光的海,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夏夜里拿手电筒照水沟抓泥鳅——
鱿鱼大概也是这样,被光骗进网里,还以为找到了天堂。
晚上九点半,靠海防港口,依然是七根缆。舷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墨绿色军装、头戴大盖帽的越南警察挎着公文包走上甲板,皮鞋在钢板上敲出清脆的“咔嗒”声。他腰间别着对讲机,手臂上戴着**章,袖口绣着金色的五角星。
二副刚想迎上去,警察抬手制止,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Passport,allcrew。”(护照,全体船员。)
他的眼神像扫描仪,从我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越南警察随着大副的指引,来到了甲板办公室。在办公室的皮椅上,军帽端正地摆在桌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像在等待一场审判的开场。
三副抱着一摞证书冲进来,文件夹“啪”地砸在桌上,扬起一层薄灰。
“Allcertificateshere,Sir。”(所有证书都在这里,长官。)
警察微微挑眉,伸手翻开第一本——
……
水头的健康证被抽出来,警察用手机电筒照着水印:“Thisphoto…notsameman。”(这照片…不像本人。)
照片上的水头20岁,现在他快五十岁了,啤酒肚能顶两个救生圈。
三副干笑:“Sameguy,just…growup。”(同一个人,只是…长大了。)
警察哼了一声,翻到下一页。
“Firefightingcertificate—expired!”(消防证书——过期了!)
警察突然拔高的声调让三副的脊背瞬间绷直。他慌乱地翻找新证书时,手肘撞翻了桌上的墨水,蓝黑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极了此刻在他胃里翻腾的不安。
”Newone!Just。。。misplaced!”(新的在这!只是…放错了!)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一个单词几乎走了调。警察慢条斯理撕毁过期证书的”刺啦”声,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制服衬衫黏在后背上,像套了个湿漉漉的壳。
警察盯着他看了三秒,把过期证书慢慢撕成两半。
警察合上最后一本证书,钢笔“咔嗒”一声扣上笔帽。办公室里紧绷的空气突然松动,像被戳破的气球。
三副的背脊终于从僵直状态解脱,他悄悄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指节,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
“Noproblem。”(没问题。)警察站起身,整了整军装领口,眼神扫过桌上的文件堆,最终停在船长脸上,“Butneedtwocartonsofwater。”(但要两提水。)
船长立刻点头,转身对我使了个眼色:“去帮长官搬一下。”
我刚要起身,警察却抬手制止:“No。”(不用。)
他的手掌像一堵墙横在我面前,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疤。
“Myjob。”(我的工作。)他说着,自己弯腰拎起那两提24瓶装的矿泉水,动作利落得像训练过千百次。
水提在他手里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军装袖口随着动作绷紧,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
船长还想说什么,警察已经大步走向舷梯。他的皮鞋踏在钢板上的声音很沉,却很稳,一步,两步,像在丈量某种无形的界限。
走到舷梯口时,他忽然回头,帽檐下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Nexttime,certificatesready。”(下次,证书准备好。)
然后转身离去,两提水在他身侧微微晃动,塑料包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警察的军靴声刚消失在舷梯尽头,船长室的烟雾就浓了起来。
大副把打火机啪地按在桌上:”就要两提水?怎么看不懂他啥意思……”
船长吐着烟圈,眼睛盯着天花板:”也是啊,头一回遇见!”
烟灰缸里躺着被撕成两半的过期证书,烟头摁上去滋啦一声。
大副算了笔账:
24瓶矿泉水=码头小卖部标价36万越南盾(约100人民币)
若要走正规程序:过期证书罚款200,照片与人不符扣船3小时(滞期费1500)
”这警察是个明白人。”大副恍然大悟过来。
船长笑了:”所以他不要咱们搬——自己拿的才是干净的。”
1月16日,0900时
缆绳解开的那一刻,越南海防港的晨雾还未散尽。
起重机缓缓收回钢铁臂膀,码头工人三三两两地蹲在集装箱旁吃早饭,有人抬头冲我们挥了挥手,手里还捏着半根法棍。
“这次不拐弯了,直杀上海。”大副在驾驶台调整航线,电子海图上划出一道笔直的蓝线。
水头叼着烟卷凑过来:“不是说要去洋浦吗?”
“没货。”我摊开货单,“洋浦的箱子临时取消了,客户改到上海直接提。”
轮机长在背后冷笑:“省钱省到航线上了,公司算得真精。”
李哲蹲在缆桩旁发愁:“我还想在杨浦下地买吃的呢!这边水果也便宜。”
“上海买呗。”我踢了踢他脚边的空箱子,“供应商给你送上来,多方便啊。”
他瞪眼:“海南是海南,上海是上海,俩地方我都想要……”
“你是真滴贪呀!下次再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