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烽烟拭砚  第四十一章:千弩·锁云庭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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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头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虚空中的白徽明。
    白徽明悬浮于空,素白袍服纤尘不染。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片绝望的石像林,扫过那些在石像旁哭嚎崩溃的生者,如同看着棋盘上被随手抹去的几颗尘埃。他听到了公子衍的问话,却只是微微阖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沉默不语。没有赞同,没有斥责,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绝对的漠然。仿佛那被石化的数百条人命,在他眼中,与脚下被冰封的虫尸并无二致。
    这无声的默许,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心寒!
    “啊啊啊——!!”墨沧霄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不是愤怒,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剧痛!他看着那片绝望的石像林,看着那些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惊恐面容,看着少年徒劳拍打父母石像的双手鲜血淋漓…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怆和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对自身无力的痛恨,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情感冲击,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狠狠撞向他手中那方濒临沉寂的道纹砚台!
    嗡——!!!
    濒临熄灭的砚池核心,那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白光,在这股纯粹到极致的悲愤与守护意志的冲击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光芒!光芒不再是温润的乳白,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赤金!
    与此同时!
    墨沧霄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利剑,死死钉在下方那片石像林中!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在距离一支噬魂弩箭落点不远的地方,一个蜷缩在角落、怀中死死抱着一个破旧粮袋的老农石像!那老农石像的姿势极其僵硬,一只手还保持着伸向粮袋的姿势。而在他那只石化僵硬、布满老茧的手掌下方,粮袋边缘,赫然压着一柄半截的、边缘粗糙的木尺!
    那木尺很短,显然是孩童玩具,尺身被磨得光滑,上面还歪歪扭扭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正是山娃子之前用来量壕沟、分粮衣的那柄断尺!不知何时遗落在了这里!
    此刻,那柄断尺,同样被石化波纹波及,覆盖上了一层灰败的石质光泽。
    然而!
    就在墨沧霄的目光锁定那柄断尺的瞬间!
    嗡!
    那柄被石化的断尺,尺身之上,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白光,如同沉睡的种子被唤醒,猛地一闪而逝!白光闪过之处,石质的灰败似乎被短暂地驱散了一瞬,露出了底下木质的纹理!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那道白光闪过的位置,尺身上一道原本模糊的刻痕,竟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微小的、由纯粹白光构成的——
    “仁”字!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瞬间又被石质覆盖,但那一点微弱的白光和那个清晰的“仁”字,如同黑夜中的一点火星,狠狠刺入了墨沧霄的眼中!
    道纹砚的力量!是砚台的力量渗透到了这柄沾染过山娃子气息、承载过“量民心”意念的木尺之中!
    “尺…民心…”墨沧霄喃喃自语,眼中燃烧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加沉凝、更加决绝的光芒取代!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光芒暴涨、赤金流转的道纹砚台!砚台在感应到那柄断尺上“仁”字刻痕的瞬间,震颤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共鸣,在渴望!
    没有半分犹豫!
    墨沧霄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不再试图压制那四支悬停的噬魂弩箭,反而将所有的精神意志,连同胸中那滔天的悲愤与守护之念,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中的道纹砚台!
    “砚…尺…同源!给我——引!”
    他嘶声怒吼,右手紧握砚台,朝着下方那片石像林——朝着那柄压着“仁”字断尺的老农石像方向——狠狠一指!
    嗡——!!!
    道纹砚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砚池中那点赤金光芒瞬间脱离砚台,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赤金色光流,如同燃烧的流星,撕裂凝固的空气,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下方那片死寂的石像林中!
    光流的目标,并非噬魂弩箭,而是——那柄压在老农石像粮袋边缘的、半截石化的木尺!
    赤金光流精准地击中那柄断尺!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
    那柄被石化的断尺,在赤金光流没入的瞬间,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覆盖其上的石质灰败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龟裂、剥落!尺身上,那个由白光构成的“仁”字骤然亮起,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
    更惊人的是!
    以那柄复活的“仁”字断尺为中心,一股温和却坚韧无比的净化与生机之力,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那些被石化的百姓石像表面,那层死寂的灰败石质,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颜色迅速变浅、淡化!虽然未能立刻解除石化,但那股冻结生命、剥离魂魄的邪恶力量,却被这“仁”字尺光形成的涟漪,硬生生地遏制、削弱了!
    “有…有救了?!”“那光!那尺子!”绝望的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微弱的希望!
    “哼!垂死挣扎!”公子衍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雅兴的不悦,“圣师,看来这弃子…还有点扎手。”
    虚空中的白徽明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落在了下方那柄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白光的“仁”字断尺上,又缓缓移向烽火台上,那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眼神如火的墨沧霄。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拈着白玉棋子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在棋子光滑的表面,点了一下。
    随着他这一点。
    磐石堡外,那片被冰晶覆盖的荒原战场深处,大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紧接着,无数道巨大的裂缝在地表蔓延开来!一股更加阴冷、更加邪恶、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缓缓弥漫开来!
    新的危机,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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