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销公司？”
    游忆点点头。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准备好的材料文件放在陆艾媛面前，“材料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等下你再检查看还有没有缺少的内容，工资方面我会按照合同一分不少的赔给大家，另外每个人都会有一笔补偿金，就当我作为老板，为员工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说到这，他又尴尬地笑笑，“但是大家如果要申请劳动仲裁的话，我的钱可能就有些不够……”
    “我没明白，公司不是一直都在正常运行的状态吗？大家都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注销呢？”
    “是我个人的一些原因……除了这个，过几天还需要麻烦你，充当我的人质。”
    陆艾媛越听越糊涂，“什么意思？挟持人质你会被抓去坐牢的！”
    “真的很抱歉，媛姐，我没办法和你解释，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游忆握住陆艾媛的手，恳求道：“媛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分，可是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适合的人选，你就帮我这一次，就一次，好吗？”
    看着游忆那充满期盼的眼神陆艾媛深感为难，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无法挽救的原因，让这个仅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后生，毅然决然地走上一条不归路。
    相比其他同龄人来说，游忆算得上是年少有为的好青年，可为什么这样一个优秀的人，非要牺牲一切把自己逼到绝处呢？
    “……凡事不一定只有一个解决办法，连浩浩你都能救，何必要对自己这么极端呢？”
    游忆垂下头，“我和浩浩……本质上是一样，甚至比浩浩更严重……我做错的事情太多，多到无法弥补，所以……我只能选择解决自己。”
    尽管游忆说的很隐晦，但陆艾媛还是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至少在大家心中，你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老板，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如果你真的决定好要这么做，就算有危险，我也会尽全力配合你。”
    听完陆艾媛的复述，裴烈心头的那根刺，又再次扎深了一寸。
    游忆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就连临死前都不忘拿出所有钱财安顿员工，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唯独把残忍的一面留给自己——
    也留给了最爱的人。
    他多么希望游忆能再自私一点，哪怕像以前那样，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留在他的身边。可那傻瓜太善良了，善良到把一切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宁愿结束生命，也要还清欠下的债。
    “游老师说，他和浩浩一样……但在我看来，就算没有浩浩那件事，他也是我这三十多年之中，认识的最好的人。”陆艾媛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微微发颤，她抬起头，泪水在发红的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到现在，我还记得游老师临死前的模样，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后悔，要是当初没有答应帮他这个忙，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裴烈闭上眼睛，紧握着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仿佛只有借着疼痛才能遏制住眼泪夺眶而出……
    熟悉的大门依然紧闭着，犹豫片刻，裴烈还是鼓起勇气，输入那串由自己家门牌号组成的密码。
    屋内敞开的格局，和游忆离开前保持的一模一样，就连茶几上翻开铺放的书，也停留在最后阅读的那一页。
    什么都没变，却唯独失去了对方的气息。
    裴烈坐在沙发上，像是丢了神的空壳，无力地将头抵在靠背。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和对方一起生活的画面，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催眠自己从游忆已经离开的事实中逃脱出来。
    睁开眼，又是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知道对方爱整洁，裴烈起身将散开的毛毯叠好，放置在沙发上。他拿起茶几上的书，准备把它放回长桌后的书架里。
    忽然，一张写满文字的白纸，从书页中滑落在地，他捡起纸条，一眼便认出那是游忆的笔迹：
    “裴烈
    对不起。
    也许我的决定会让你难过，但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了结。因为我自私的执念，给世间带来了太多麻烦，可这些后果，不应该由我爱的人来替我承担。
    我的结局在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在这九千年里，我经历过无数的生死轮回，幸好最后一次，终于能够有机会陪在你身边。当时知道你忘了我，忘了曾经发生的一切，我也曾偷偷恨过你，埋怨过你，后来想想，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在找到你之前，我也反复问过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可惜的是，从来没有肯定的答案。但现在问我的话，我想，如果我的出现会让你受到伤害，那就是不值得。
    不过，好在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所以，裴烈，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你还记得，我就一直存在。
    游忆。”
    纸张在指缝中微微颤抖，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裴烈一度快要窒息。黑色文字早已被滑落的泪滴浸湿成一片浑浊，熟悉的署名也渐渐变得模糊。
    他在写这条留言的时候，是不是也和自己有一样的感受呢？
    他也会舍不得吧？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又该有多痛苦？
    舒缓的门铃声在空旷的屋内缭绕，裴烈擦了擦眼泪，收拾好情绪走到门口。
    “您好，请问是游忆游先生吗？”
    虽然知道门外不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可开门的一瞬间，裴烈还是有些失落。
    他迟疑片刻，应声道：“是。”
    “哦，这是您的快递，没问题的话，请签字查收。”
    是一个三十寸的盒子。
    拆开的那一刻，裴烈轻声地笑了笑。那是前段时间，游忆拉着他去拍的照片。
    照片里，游忆微笑地看着镜头，而裴烈则侧过头，满眼都是身边爱人美好的脸庞。他们穿着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服饰，对彼此的一见钟情，仿佛近在昨日。
    裴烈轻轻地抚摸着游忆的笑脸，可他的面色却如照片中那身素衣一样苍白寡淡。
    胸腔突然一紧，他捂住嘴咳嗽几声，手中出现鲜红色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