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的长相其实很普通，普通到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可当元星带着陈三福悄悄去小厨房看桂枸时，他的模样便不再普通。
    原因无他，二狗子跟桂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元星蹲在角落里，瞧着桂枸压着嗓音问道：“陈师傅，你确定二狗子家里只有他一个吗？”
    陈三福点点头，紧紧盯着桂枸，轻声回道：“二狗子他娘身体不好，有了二狗子之后便没再要孩子了。这孩子也是命苦，几岁时他爹就去了，他娘一个人在村里找些零活干才把他拉扯大。”
    只有一个孩子，那就可以排除是兄弟关系了。
    “陈师傅。”元星抿唇想了想，“你要去和说他娘的事吗。”
    陈三福垂着眼闷不作声，半晌才摇摇头，叹声道：“他改名换姓，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他。我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可……罢了，罢了。”
    陈三福毕竟进宫这么久，有些事情别人不说他也明白。表面说二狗子改名换姓是为了让别人认不出来他，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又有谁知道。
    “我今晚会往老家那边回个信，就说二狗子他……遇上些意外，赶不回去，让他们先料理后事罢。”陈三福扶着墙慢慢起身，又看一眼在小厨房里忙活的桂枸，“我当时……当时应该亲自将他送回去。”
    元星心里五味杂陈，滚了滚喉咙，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陈师傅。”元星听自己道，“这都是命数。”
    陈三福一愣，苦笑两声点点头：“是啊，这都是命数。哪怕我亲自去送他，他也会想办法逃回来吧。”
    罢了，陈三福背着手，又跟元星耳语几句，背影沧桑离去。
    “其实，陈三福是想说，当时应该不让他进宫来的吧。”元星仍蹲在那里心中暗道。
    但这也只是猜想罢了，风一吹，便像烟雾般散去。而跟随离去的不仅有猜测，还有时间。
    元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偏殿，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齐朝鸣面前。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低头站在齐朝鸣面前，等着对方回复什么。
    “有意思，这桂枸原来还有这层身份。”齐朝鸣支着头，手指轻点额头，“那看来，他说在太妃宫里当差这件事，的确是假的了。呵，光这一条，就足够判他欺君之罪掉十八个脑袋了。”
    “那陛下，接下来我们？”
    “老样子，按兵不动。”齐朝鸣道，“朕倒要看看，这个睿王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倒是小灰鸟，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抬头让朕瞧瞧，果然瘦了。”
    “臣不辛苦，这都是臣应该做的。”元星把头偏向一边耳垂泛红，“陛下才是最辛苦的，还请陛下今夜好些休息，明日的宴席，才是重中之重。”
    齐朝鸣轻笑两声，不作回答。
    灯火摇曳，来人褪衣上榻，盖被入眠。而夜里并非只有安睡这一种选项，有人交谈谋事，定下明日所需；有人褪下人皮，露出心里鬼怪。直至天明，一切回归平静，将风雨伪装起来。
    ·
    黄忠严进了大殿瞧见坐着的全是熟人时，就知这宴席不过是个幌子。
    跟着下人入了座，黄忠严轻声叹口气，悄声朝身旁小官道：“你今儿个就不要吭声了。这哪是宴席，这根本就是场鸿门宴呐！”
    小官身躯一抖：“陛下这么快就要下手了吗。”
    “谁知道呢。”黄忠严眼神一瞥门外，见侍卫收刀准备将殿门关闭，看样子不会再有人来了，来赴宴的真的只有他们几个江南官。
    “今天这宴席似乎与昨日不同啊。”一官乐呵呵道，“各位瞧，这饭菜汤水，都已经给咱备好了。难不成陛下是想跟咱几个说些小话，要给咱加官晋爵？哈哈哈哈！”
    “加官晋爵不可能，可能调离江南回京做官这事。”另一官咂咂嘴幻想道，“倒是可以一梦。”
    小官低下头安安静静坐在黄忠严身旁，如黄忠严所说那般一点声也不吭，只在心中暗暗吐槽道：“哼，回京做官？这阵仗，怕是只能回京安葬了。”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为江南奉献那么多，加官晋爵怎么就不可能了？哎，黄老，您觉得是要加官晋爵，还是要调任回京？”
    黄忠严端着酒盏，闻言摇头笑道：“你问我，还不如去问殿外地上的石头。老夫年纪大了不爱做选择，你若真要问老夫一个答案，那可要等上三天三夜了。”
    “黄大人自年轻时就被先帝重用，后面调任江南又受百姓爱戴，为人精明，怎么选个答案，还要等上三天三夜了？”
    齐朝鸣人未至声先至，声音一出还未落地，几个江南官连忙起身行礼，直到齐朝鸣稳稳坐在高位，宣了平身，才噤声回座。
    瞧下面一个个人跟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齐朝鸣撇撇嘴，靠在龙椅上屈指一点：“黄大人，你还没回复朕，怎么就要等上三天三夜了？”
    黄忠严偷摸擦了把汗，勉强挤出个笑起身回道：“陛下，老臣这岁数您也知道，过个两年就该辞官回家种地了。这人老了，脑子就不灵光转得慢，这转得慢了，可不就不好选答案了吗。”
    “是吗，可朕觉得，黄大人脑子还灵光得很。”齐朝鸣眼睛一转，好巧不巧转到孙纵身上，“孙爱卿，你起来说说，黄大人这脑子还灵不灵光。”
    “这……”孙纵慢吞吞起身看了眼黄忠严，拱手作揖道，“回陛下，臣愚笨，臣说不出来。”
    齐朝鸣嗤笑一声，摆手让两人落座：“今日只请诸位爱卿赴宴，实则是有件事要与诸位说。你们之中，有人勾结京城内人，妄图谋反。”
    此话一出，堂下一片哗然。尤其是孙纵，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昨日厉大人说的话，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还没等众人说什么，又听齐朝鸣道：“诸位爱卿有的是朕亲自提拔到江南的，有的则是受先帝信任调任江南。这江南离京城不近，朕的手伸不到那里。可江南在我朝是什么地位，诸位也清楚。如果今日查不出这意图谋反之人是谁，朕不建议让你们这官位换个人坐。”
    “陛下！臣以性命担保，臣绝对不是！”孙纵率先跪下朗声道，“陛下，那姓厉的听闻宋云理一事后，昨日借着醉酒来污蔑臣，臣对陛下绝无二心，更不会贪下江南赈灾银子！”
    齐朝鸣应了一声，淡淡道：“贪墨一事的确与你无关，那批银子是朕直接批到宋云理手里的。不过你说你敢以性命担保，对朕绝无二心。可孙大人，你这条命，根本不值钱呐。”
    孙纵脸色一白，睁大眼睛看着齐朝鸣。
    “万一你是故意这么说，想获取朕的信任。哪怕日后事发东窗掉了脑袋也不怕，只要朕信任你一丝，都是你背后的主子赢了。”
    “不，不是的……”孙纵无力摇摇头，向前膝行几步重重磕了几个头，咬牙道，“陛下，臣是出身贫苦，可臣知道”忠心”二字该怎么写！陛下若不信任臣，臣……臣只能以死明志！”
    齐朝鸣脸色微变，还没说什么，就见孙纵猛地起身朝不远处的柱子上撞！
    而变故就这一瞬间，孙纵即将撞上时，一道人影突然从近处闪出，紧紧抱住孙纵往后一倒，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孙纵心魂未定，喘着气往身后看去，不承想人影是个眼熟人，正是昨日在宴席上站在齐朝鸣身后的元星！
    元星摔得有些狠，踉跄起身倒抽几口气，作揖道：“陛下，孙大人宁以死明志，想必不是那背叛之人。正巧，大理寺刚刚送来口供，说宋云理都招了，也把谋反之人的名单写了下来。宴席已开，臣理应不该入殿打扰，可这事事关重大，臣也是万不得已，还请陛下莫要怪罪臣。”
    元星说着，一手往袖子里左右掏了掏掏出张纸来，双手托着弯腰呈到齐朝鸣面前。
    “无用的规矩趁早免了才是，元卿不必内疚。”齐朝鸣显然来了兴趣，直起身迫不及待拿过名单准备打开，“这般看来，就不需要诸位爱卿以死明志了。朕直接看这名单，挨个审问就好——”
    “陛下！”
    一大臣拍案而起，满头冷汗双手微颤，滚滚喉咙语气慌张道：“陛下，宋云理这人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定会污蔑臣等。这，这名单不可信啊！”
    “可若是污蔑，爱卿何故如此慌张？”齐朝鸣晃晃手中纸，“你瞧孙爱卿，朕当众污蔑他，他不惜以死来证自身清白。还是说，爱卿心中本就有鬼，生怕朕信了这名单。”
    那大臣僵在原地，只听喘息不闻其回答。
    一时间，大殿内气氛沉闷只感凉意。倒是小官暗中蹭到黄忠严身旁，轻声叫了一声：“黄老您说，那名单，不会真的是宋云理为活命瞎说的吧。”
    黄忠严举杯状似品茶，挡唇趁机回道：“刚才你我进来时，那元星就已经在角落里候着了，只是无人看见而已，哪是什么刚来。依我看，那名单多半是假的。”
    “您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猜测罢了。”黄忠严放下杯子，巡视一圈大殿众人，“何况这殿里的蛇，可不少呢。”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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