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长那句“打扫商场女厕所”的指令，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无误地刺穿了傅明老爷子最后的心理防线。
    预想中的雷霆暴怒没有出现。
    傅明老爷子只是浑身一震，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
    他没有咆哮，没有争辩，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像是淬过寒冰的眼神，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满脸狂热的台长，一脸谄媚的冯导，悲天悯人的贾志新，手足无措的和平，以及那个始作俑者、恨不得当场去世的王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个“渡劫”的儿子身上。
    “好。”
    傅明老爷子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坨，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说完，他转过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台。那背影，不像一个要去渡劫的战士，更像一个被押赴刑场的囚徒。
    回家的路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贾志新还想开口，用“污秽乃清净之源，尘埃即道场”的理论来开导他爹。
    “爸，其实这……”
    “你闭嘴。”
    傅明老爷子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车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十度。
    贾志新立刻噤声，双手合十，开始进行高深的“默然之道”修行。
    和平则偷偷在后面用手指戳王浩的背，小声问：“小王，那合同上说的那个数，是真的吧？没骗我们吧？”
    王浩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要被老爷子那道冰冷的视线烧穿了。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当晚，贾家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冷战。
    傅明老爷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晚饭都没出来吃。
    贾志新，作为这个“渡劫项目”的首席执行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端着一碗和平热了又热的三鲜馅饺子，站在了老爷子的房门前。
    “爸，开门呐。人是铁，饭是钢，渡劫也得补充能量啊。”
    里面毫无反应。
    “爸，您得这么想。商场，乃红尘俗世的缩影。厕所，更是人间五谷轮回、迎来送往的枢纽。您明天去，不是去劳动，是去视察！是去体验人生百态，勘破色相的虚妄！”
    “砰！”一个茶杯从里面砸在了门板上，应声碎裂。
    贾志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饺子差点掉了。
    一旁的和平急了，也凑到门边：“爸，您就当是去玩儿一天嘛！志新说了，这是为了咱家好！那笔”诚意”，咱能给家里添不少东西呢！圆圆的学费，小保姆的工资，还有咱家那台看了就雪花点的电视机……”
    “滚！”
    老爷子一声怒吼，伴随着东西被推倒的声音。
    眼看第一期节目就要胎死腹中，王浩知道，自己这个总导演，必须出马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门。
    “傅老，是我，王浩。”
    里面安静了下来。
    王浩清了清嗓子，把台长的无耻和自己的求生欲，糅合成了一套全新的说辞。
    “傅老，我知道您受委屈了。让您去干这个，确实是……有点不合适。”
    他先是表示共情，放低姿态。
    “但是，您换个角度想。现在全城的老百姓，可都在电视上看着呢！您是谁？您是离休老干部，是革命前辈！您要是临阵退缩了，别人会怎么说？”
    王浩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们会说，您傅明，一个老党员，言而无信，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会说，您看不起劳动人民，骨子里还是旧社会那种官老爷的思想！”
    “这已经不是您一个人的脸面问题了，这关系到我们老一辈革命家的集体声誉啊！”
    房间里，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
    王浩知道，有门儿！他赶紧加码：
    “傅老，这哪是扫厕所？这是您在给全市的年轻人，上一堂最生动、最深刻的思想教育课！课的主题，就叫”劳动最光荣”！您想，当您，一个受人尊敬的前辈，为了人民的服务事业，亲手拿起拖把，走进最基层的劳动岗位时……那种画面的冲击力！那种榜样的感召力！比您讲一百次大道理都管用！”
    “这才是真正的，深入群众！这才是最接地气的，”人民铁拳”啊！”
    房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了。
    傅明老爷子站在门口，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里却燃烧起了一股被扭曲了的、悲壮的火焰。
    他被说服了。不是被金钱，也不是被狗屁的“道”，而是被王浩扣上的那顶“为革命声誉而战”的高帽子。
    “好！”老爷子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这堂课，我上了！”
    王浩、和平、贾志新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傅明老爷子缓缓抬起手，指向一脸“孺子可教”表情的贾志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明天，这个孽子，必须穿着他身上这件不伦不类的破布！”
    “在我上课的时候，全程负责给我……”
    “……递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