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路，傍晚。
    夕阳给象牙塔镀上了一层金边，成群结队的大学生抱着书本或拎着饭盒，从校门口涌出。空气里弥漫着青春和知识的气息，以及一丝丝食堂飘来的饭菜香。
    “突突突……”
    一阵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领潮者一号”像一头闯入羊群的黑色猛兽，缓缓停靠在校门旁一棵大槐树下。
    贾志新熄了火，紧张地搓了搓手，抹了半瓶摩丝的头发在晚风中坚挺不倒。
    “浩子，咱……咱真能行吗？”他看着那些眼神里带着审视和好奇的学生，心里有点发虚，“他们瞅咱这眼神，跟看耍猴的似的。”
    王浩跳下车，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贾志新的肩膀：“别慌，贾总。记住，咱们不是来卖货的，咱们是来引领潮流的。高冷，懂吗？拿出你平时在家里怼天怼地的气势。”
    说完，王浩按下了货箱里的开关。
    “啪！”
    顶部的射灯瞬间亮起，暖黄色的光束精准地打在每一件T恤上，瞬间将廉价的棉布衬托出了奢侈品般的质感。紧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盘磁带，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录音机里。
    一阵激昂的摇滚乐前奏响起，鼓点仿佛敲在每个路过学生的心坎上。
    这套操作下来，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只是好奇观望的学生们，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这辆造型奇特的“黑盒子”三轮车，配上动感的音乐和专业的灯光，透着一股神秘又新潮的气息。
    贾志新挺直了腰板，学着王浩的样子，酷酷地倚在车身上，双手插兜，眼神四十五度望向天空，努力营造一种“哥只是个传说”的氛围。
    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生领着两个同学走了过来，他推了推眼镜，带着一丝优越感开口：“哟，哥们儿，这车挺别致啊。卖衣服的？这图案……自己画的吧？挺有想法，就是有点简陋。”
    来了！第一个顾客！
    贾志新心里一紧，刚想开口说“瞧一瞧看一看”，就收到了王浩警告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记起王浩在路上教他的话术，用一种略带沙哑的嗓音，慢悠悠地说道：“这不是衣服，这是态度。穿在身上，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那男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
    王浩适时地走上前，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补充道：“同学，我们卖的不是T恤，是社交货币。你想想，晚上宿舍卧谈会，穿着它，你就是话题的中心。姑娘们看到你，讨论的不是你的长相，而是你的品味。”
    “社交货币？”这个新词显然击中了几个年轻人的知识盲区。
    他们凑近了，开始仔细看挂着的T恤。
    “”学习使我快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我妈信了”？”一个男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有点意思！”
    “快看这个！一个大大的”佛”字，旁边写着”都行，可以，没关系”！这不就是我本人吗！”另一个女生指着一件T恤，兴奋地对同伴说。
    “还有这个，”本想咸鱼，奈何没钱”……太扎心了！”
    这些T恤上的标语和图案，精准地戳中了当代大学生的笑点和痛点。它们不同于商场里千篇一律的印花，带着一种自嘲、叛逆又略带丧气的幽默感。
    “老板，这件怎么卖？”最开始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指着“学习使我快乐”那件问道。
    贾志新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高冷：“二十一件，两件三十八。不讲价，讲价就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行！给我来一件！”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领潮者一号”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贾志新忙得不可开交，收钱、取货，嘴角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王浩则在一旁维持秩序，时不时抛出几个金句，逗得学生们哈哈大笑。
    “贾总！贾总！给我来一件”佛系青年”！”
    “老板，”咸鱼”那件还有吗？我要大号的！”
    贾志新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他一边收钱，一边得意地想，什么国营单位，什么铁饭碗，都不如现在当老板来得爽！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
    “干什么的！都让开！”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学生们像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回头，然后自觉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胳膊上戴着“城管”**标的魁梧中年男人，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贾志新的心“咯噔”一下，差点从云端摔回地面。他手里的钞票瞬间不香了，脸上的笑容僵住，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完了！最怕的还是来了！
    城管大哥走到车前，绕着“领潮者一号”走了一圈，眼神锐利得像鹰。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在漆黑的货箱上“梆梆”敲了两下。
    “谁是管事的？”他沉声问道。
    贾志新腿肚子有点转筋，刚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就被王浩一把按住。
    王浩面不改色地迎了上去，递上一根烟，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大哥，您辛苦了。我们是京州工业设计学院的，搞个课外实践活动。”
    “课外实践？”城管大哥瞥了他一眼，没接烟，眉毛一挑，“我怎么瞅着像无证经营呢？”
    “您误会了，”王浩从容不迫地拿出他的小本子，翻开一页画着草图的纸，“我们这是个课题项目，叫”移动商业空间的多功能性探索”。这车，是我们自己设计和改装的作品，代号”领潮者一号”。今天主要是出来收集一些用户反馈数据，为后续的设计迭代做准备。”
    城管大哥被这一连串听不懂的词给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狐疑地看着眼前这辆确实不像普通摊位的车，又看了看王浩本子上画得有模有样的设计图，怀疑的态度动摇了几分。
    “你们……哪个老师带的项目？”他追问道，这是核实身份的关键。
    王浩脑子飞速旋转，他哪知道这学校有什么教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贾志新急中生智，想起前几天看报纸时瞄到的一个名字，好像是这个学校的知名人物，他脱口而出：
    “是刘建国！刘教授！我们指导老师是刘建国教授！他最支持我们学生搞创新实践了！”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见城管大哥那张严肃的国字脸，先是惊愕，然后是古怪，最后，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刘建国？”他乐了，拍了拍贾志新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好小子，有前途啊！那是我舅！你们这项目，都搞到我舅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