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黑印现形,道毁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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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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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风声微弱,气息凝滞。弃子立于堂中,衣袍微扬,神情沉定。
“弟子唯有——亲呈其证。”
此言甫落,全殿静默如死。
忽听弃子转身唤道:“请人。”
殿外执事应声而去,不多时,廊上传来脚步声。一名年约八九的孩童被两名弟子引入殿中。他穿着青布短衫,身形瘦小,脸色发白,怯怯地低着头,小手紧攥衣角,脚步微微发颤。
沈忘尘眼神微动,语气不显情绪:“这是何人?”
弃子目光不转,语气依旧沉稳:“后园园丁之子,名唤阿简。他曾于事发之日,无意目睹了李钧之死。”
话音一出,殿中脸色各异。
沈忘尘淡淡道:“孩童年幼,言语未必可信。”
“正因年幼,更难言欺。”弃子侧首望向小童,语气温和,“阿简,你只将那天见闻说出便好,无需害怕。”
小童犹豫片刻,才怯怯开口:
“那天……我去假山那边想拿我藏的弹弓。忽然听到脚步声,我怕被人看见,就赶紧躲起来了。”
他吸了口气,小声继续道:
“我看见……李哥哥走过去,好像在跟谁说话。那个人背着我站着,我不敢动。李哥哥刚靠近,那个人……手指动了一下,李哥哥就倒了。”
他声音发颤,脸色苍白,“然后,那人把李哥哥拖起来,丢进池子。”
殿中再度一静。静子望着那小童,面色复杂,动子已隐有怒意,疯子眯起眼,低声不语。
弃子俯身轻声问:“那人你看清了吗?”
阿简犹豫片刻,轻声道:“他没回头……但后来把李哥哥拖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侧脸。”
“那脸我认得,他……他今天也在这里。”
他手指颤抖地抬起,终指向高座之上。
“是……是那位老伯伯。”
指向的——正是棋圣沈忘尘。
瞬息之间,殿内如有寒雷滚落,回响在每个人心头。
独孤休微微眯眼,神情难测。莫玄微眉峰轻蹙,未语先寒。林逐云屏息不动,掌心已微汗。秋垂鹤神情一震,似难以置信。叶问松眼神一闪,低声咳嗽掩去波动。慧远大师闭目诵经,佛珠微响。
童真人一挑眉,轻啧一声:“这可热闹了。”
动子率先起身,怒声喝道:“他在胡说!”
破子却伸手拦下,沉声道:“别吼,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静子盯着那指向,眉宇紧锁不言。
疯子啧了声,语气飘忽:“看来真要翻盘了。”
沈忘尘沉默片刻,终抬起眼帘,语声低沉,却如寒锋斩石:
“只凭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几句含糊之语,你们便要在我沈忘尘面前指我为凶”
他视线一扫殿中,语气愈发森冷:“一个园丁之子,所言可当凭证?荒唐!”
“弟子不敢。”弃子拱手,面色不变“弟子所持之证——并非仅此一项。”
说罢,他缓缓解开袍襟,露出胸口,只见那处皮肤之上,赫然可见一枚细小黑印,形如墨痣,沉于肌肤之下,不起分毫血色。
殿中众人神色尽变。动子怒容顿敛,破子瞳孔紧缩,静子眉心微蹙,折扇已不知何时合起。林逐云屏息凝神,莫玄微亦目光微动,沉思不语。
“此印,正是修炼”九宫落子杀”所遗之痕。”他抬眼望向上方,眼中透出一抹深重:
“早年我练至”九宫落子图”圆满,自信尚有进境,便擅自尝试更高心诀。”
“起初顺畅,然三日之后,劲路错乱,内息倒冲,仿佛千针钻骨、万刃剖心。每一次吐纳,都似魔音灌耳。”
“我才惊觉——此术非正,封脉割元,歹毒异常。若非及时止步,恐怕已堕入魔障,不可自拔。”
他语声沉然:“弟子知错,自此斩断妄念,数年不敢触武,仅以棋心清意,以求不再迷途。”
他缓缓合袍,目光如剑,直视主座:
“弟子知此术之恶,深知修炼至深者,胸口必现此印,愈练愈深,犹如毒入血脉。”
“师尊若从未修习此术,便可当众解袍,以还清白。”
他拱手肃立,语声铿然:
“弟子所求,并非诛罪,而是还天下一个明白。”
此言一出,大殿再度死寂。
疯子眯起眼,嘴角翘起一丝古怪的弧度;动子神情僵硬,手指下意识握紧;静子缓缓偏首,神色复杂难明;破子眉宇沉沉,却未发一语。
莫玄微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弃子;林逐云呼吸一窒,掌心沁出冷汗,眼神不自觉落在沈忘尘身上。
童真人舔了舔糖葫芦,缓缓开口:“是啊,脱个衣裳,总不至比杀人难吧?”
秋垂鹤与叶问松对视一眼,皆觉气氛诡异莫测,慧远大师合掌,口诵佛号,眉宇深锁。
独孤休神色未动,沉声道:“此言虽重,却非无理。沈兄若能自证清白,自可止是非于此。”
所有目光,再度投向沈忘尘。
一时间,大殿之上,气息如冰凝结,无人敢言。
高座之上,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低如风起山林:
“你是说,让我脱衣示众?”
弃子神情不改,肃然道:“若胸无黑印,自可自证清白。”
沈忘尘唇角**,似笑非笑,眼神却寒意逼人。他慢慢站起,声如暮鼓:“一个弃名之徒,胆敢公然质疑掌门;一介凡童,片言只语便成铁证?你们……已忘何为尊卑。”
衣袍鼓动,袖风骤起。
“大逆不道,欺师灭尊,惑众乱宗——按我归棋山门规,当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掌势已发。
一掌如惊涛拍岸,雷霆般轰向那瘦小的孩童阿简,掌力未至,殿中气息已如风暴席卷,逼得数人侧身避让。
“住手!”
一股浩然正气猛然拦下那击掌之力,气浪翻卷间,廊柱震颤。阿简摔落在地,脸上惊魂未散,却毫发无损。
挡在他前方者,正是独孤休。
“沈兄。”独孤休声音低沉,“你若真心无愧,为何连一个孩童也容不下?”
沈忘尘面色大变,正欲再发作,忽听背后一阵轻笑:
“哎哟哟,沈老头,您这身衣裳……怎么这般容易就开了口?”
众人望去,童真人不知何时绕至沈忘尘身后,一手拈着糖葫芦,一手赫然扯住沈忘尘的衣襟,那布料早被真气震松,此时稍一用力,袍襟便被扯开。
沈忘尘猛然转身,已然来不及。
他的胸口,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胸前皮肉之上,赫然布着一团乌黑死印,形若盘结之蛇,色泽暗沉,仿若噬骨毒焰,深入肌理之下,非一朝一夕可成。
“这是……”破子低声自语,瞳孔一缩。
静子手中折扇微颤,终究没能开口。
疯子斜倚柱旁,轻轻吹了声口哨:“这下洗不清了。”
动子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林逐云望着那片黑印,喉头微动,却感寒意浸骨。秋垂鹤神情剧变,叶问松目光森寒,慧远大师低声诵出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独孤休未动,目光如剑般凝在沈忘尘身上,眉眼沉静无波。
童真人则耸耸肩,嘴角一挑:““这回,总不好说小孩和徒弟合起来编了个梦吧?”
就在此时,莫玄微开口了。
她站在一侧,神情冷静,语声却带寒:
“这不是误入歧途,这是弃道而行。”
沈忘尘全身僵直,目光如冰,扫过殿中一张张熟悉的脸,眼底渐渐浮出疯狂与愤怒的裂痕,像被撕开的伪饰,随时可能崩溃。
弃子低头而拜,声音低沉如暮鼓:
“师尊,你身为一派之尊,为何要修此邪功?”
沈忘尘闻言,缓缓回首,眼中冷光一闪,唇角竟泛起一丝讥诮:
“为何?你问我为何?”
“江湖之上,谁敬我棋圣?只敬剑圣之剑,阵圣之图。”
“我沈忘尘,不服。”
说着望向独孤休和莫玄微道:
“你独孤休得霜饮剑,剑气纵横,锋寒九州;还有你莫玄微有天罡图,阵锁山川,玄门护世,我归棋山有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年轻却清亮的声音响起,虽不高,却字字铿锵:
“沈掌门……你与家师齐名,并称三圣,为世人敬仰。”
林逐云缓步上前,语气沉静中带着愤慨,“可今日所见所闻,却让我怀疑——你真配得起”圣”字么?”
沈忘尘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那少年的脸上,眉间渐生冷意。
林逐云却不避不惧,直视他道:“只因他人见你练邪功,便痛下杀手;只因无神兵,便甘走邪道。你身为一门之尊,却枉顾人命——这不是尊严,是妄念;不是执着,是杀心。”
他望着沈忘尘裸露胸口那片乌黑死印,语气微凝:
“为掩邪功,杀马震霄于夜;为灭口,再取李钧性命。”
沈忘尘神情扭曲,双目冷冽如刃,但林逐云毫不退避,目光直视:
“你说你不服。说江湖只敬剑圣、阵圣。”
“可那是他们守住了本心,而你……毁了归棋山的清誉。”
沈忘尘闻言,面容扭曲,忽而仰天长笑,笑声中透出彻骨寒意。
“好一个林逍之子……果然是傲骨天成,张口便要定我罪名!”
他掌心缓缓抬起,指间黑气翻涌,浮现出棋纹般的杀意波动,宛如地狱涌动,血光未现杀机先临。
“你既质我、辱我、斥我为魔,那便接我”落子杀””
话未说完,掌力已至。
黑气如潮涌来,一掌直指林逐云胸口!
林逐云闪避不及,《傲骨诀》强行运转硬接那一掌!
双掌相交,气爆如雷。
林逐云身形震飞,撞入廊柱之上,口吐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逐云!”莫玄微脸色大变,瞬身掠来,一掌扶住他背脊,阵气化涌,替他稳住逆冲气机。
童真人叹了口气,扇子“啪”地一声合起,脚步微错,已挡在沈忘尘身前。
“沈老头,你要是真疯了,我不拦你。可你真要打个后辈泄愤,我这张脸挂不住啊。”
一道沉稳掌劲自地面震起,气浪轰然,动子沉声厉喝:“弟子动子,请师尊住手!”
紧接着,破子飞身上前,双拳紧握,站在沈忘尘与林逐云之间:“就算你是师父,也不能再做错第二次。”
疯子却只是一步步逼近,手指在腰间划出一线虚弧:“真要下杀手,先把我这疯子一并送走。”
静子扇骨轻颤,终是低声开口:“师尊……够了”
沈忘尘眼底寒意愈浓,掌心黑气如潮水翻卷。
“都要背叛我?”他低声问,声音却仿佛来自深渊,“连你们……也站到了我对面?”
“不是对面。”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弃子立于棋阶之下,面色沉静:“我们还站在归棋山。”
“而您早已舍弃初心,不复为归棋山之人。”
沈忘尘不语,骤然出掌。
掌中棋纹崩散,化作杀意碎芒,九宫棋子如坠星般迸射而出,黑光密布,铺天盖地,直逼弃子、疯子、静子等人而去!
刹那间,殿中风雷震怒,梁柱颤栗,虚空似有裂响传来。沈忘尘已非昔日传道授业的师长,而是一尊吞噬光明的魔影!
就在杀机将至之际——
“锵!”
一缕寒意悄然破空,一道剑光如霜似雪,无声横亘!
天地为之一凝。
沈忘尘掌势未至,前方忽现一柄长剑,清冷无声,宛如霜寒初降,挡住了所有杀机。
“够了。”
独孤休执剑而立,身如山川伫雪,剑气未发而威压自生。
沈忘尘目光森然,浑身黑气翻涌,似欲将这天地一并撕裂。他盯着独孤休,声音低冷如鬼魅:
“你也要拦我?那便一并斩了吧!”
他掌势再凝,杀机暴涨!
独孤休却只是缓缓拔剑——
并非霜饮,只是一柄质朴素剑。未有寒芒,却气贯山河。
下一瞬,二人同时动了!
掌风如瀑,剑影如虹!
空中骤响如雷震,一道轰鸣震彻全殿——
“咔!”
素剑应声而断!
断刃飞旋,插入殿柱,木屑四溅,檐角微颤。
独孤休身形一震,向后滑退三步,衣袖裂开,唇角血丝缓缓渗出。
童真人眨了眨眼,舔了口糖葫芦,语声清清淡淡,却直刺人心:
“啧……这”九宫落子杀”,果然霸道得紧。”
断剑仍颤,沈忘尘已步步逼近,掌间黑气翻卷如怒潮再起,气息凛冽刺骨,声如噬魂:
“你们一个个都要挡我?好——那就全留下!”
他掌起如风,指落如雨,杀机化作九宫棋纹,交错如星流,刹那间直逼弃子、静子、疯子等人所在!
气浪轰然扑至,殿宇震颤,一时间风雷色变!
忽听一声断喝:“我来!”
弃子如影入阵,掌锋硬撼,竟正面挡下沈忘尘一击,纹丝不退!
沈忘尘双眸一眯:“竟能接下这一掌?”
掌劲再聚,指气如针,再度轰来!
弃子气息一提,脚步旋挪,以《九宫落子图》步伐错位而进,掌锋回旋,劲力斜撼而上,竟将那凶猛杀机巧势拨开!
“好胆。”沈忘尘冷声吐字,掌影再起。
“不是胆。”弃子沉声应道,“是……不愿再退。”
掌气再次交击,弃子虽未落败,袖中棋纹已碎,气机微乱,嘴角浮出血色。
殿角忽传一声清喝:“够了。”
莫玄微立于光影交界之处,目光冷冽,袖中天罡图陡然飞出,于空中疾旋铺展,银线浮现,布势成图,刹那间便将半殿封锁!
一股森然阵意如山河回卷,悄无声息地拦在沈忘尘前路。
沈忘尘掌势将发,却猛然一滞。阵图交错间,那些原本无形的气场如蛛网封缠,竟令他身形一顿,杀机难以成形。
“莫玄微!”他低吼一声,怒意翻涌,“连你也——”
但话音未落,一道劲影突至!
“弟子在此。”弃子破阵而入,掌劲凝聚于指,顺着阵眼引动的气息,一举刺入沈忘尘左肋破绽!
“轰——!”
劲力交击,沈忘尘胸口一震,黑血喷涌,身形连退,碎石飞溅,气息顿阻。
莫玄微拂袖收图,面无表情。
沈忘尘黑气未散,气息愈发狂乱,身形半曲,面上青筋暴起,一口黑血未干,已再次强运气机,眼神似狂似笑。
独孤休缓步上前,语气低沉如霜雪压松:
“沈兄……到此为止吧。”
他望着那早已脱形的旧友,缓声道:“你我同列三圣,为世人仰望多年。你若肯止步,仍有转圜。”
沈忘尘似未听见,怔怔凝望掌心翻涌的黑气,忽而低声自语,带着几分嘲弄:
“呵……三圣?若无神兵护身,我沈忘尘……算什么圣?”
他目光倏地抬起,盯向立于殿侧的莫玄微,眸中闪出一抹疯狂的亮意。
“果然……还是得靠你那天罡图。”
话音未落,他掌势已扬,死气缭绕,身影似化为一道陨落的黑星,直扑莫玄微而去!
童真人见莫玄微遇险,手中五扇齐出,扇风如雷,怒叱道:“沈老头,你疯够了没有!”
独孤休也终于动了真怒,以指为剑,剑意凛冽如天罚!
两大高手齐出,沈忘尘虽强,然终究有伤在身,又连战数人,数招之内便已力竭,步步败退。
他踉跄之间,眼神却愈发癫狂,仰天长啸:
“我不能败!我怎能败!你有神兵,我没有——所以我要抢回来!”
说罢,竟拖着残躯,黑气暴涨,再次悍然扑向独孤休!
独孤休目光冷静如雪,剑指轻举。
“自取其咎。”
剑光一闪,一剑封喉。
沈忘尘身形僵直,停在半步之外,眼中执念未散,终究缓缓倒地,黑气尽散,气息全无。
一代棋圣,昔日三圣之一,终是死于剑下。
良久,莫玄微轻声开口:
“人为兵死,非是荣耀。”
“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