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步步入局,心弦渐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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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显,归棋山后花园中杀意未散。
池水轻荡,荷叶翻卷,那具自水中打捞上来的尸体被安置在岸边石上,衣袍湿透,面朝天仰,苍白浮肿的面容已然辨明——正是昨夜失踪的归山弟子李钧。
正此时,园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静师姐!”破子的声音自远而近。
静子回头望去,只见破子领着林逐云与莫玄微自回廊快步赶至,神色皆凝重。
“发生何事?”林逐云落脚之时,已看到池边尸体,神情一凛。
“是李钧。”动子沉声回答,“方才在添灯弟子惊呼下,从池中捞起。伤无外痕,气已断绝。”
莫玄微俯身靠近,袖中阵盘悄然滑落,薄如蝉翼的铜纹阵盘在掌心旋转片刻,随她指尖轻点尸体胸口,淡淡光痕浮现,如蛛丝般沿着经脉路径缓缓游走。
阵盘微震,她轻声道:“与马镖头……一模一样。”
她语声虽轻,却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
林逐云皱眉:“你是说——”
莫玄微缓缓点头,神情比言语更冷静:“九脉尽断,寸气不留,力道极细极匀。此为内劲极控之手所为,封穴锁脉,并非野路外门之法。”
她目光落在李钧胸前那看似平整的衣襟上,指尖稍一挑起,内里衣角处,有极淡一痕呈放射状展开,如蛛丝般细,几不可察。
“出手者未动兵刃,未留伤口,仅凭内力震断九脉,杀人于无痕之间。此术……与我们查验马镖头之时,如出一辙。”
动子闻言,双拳紧握:“两案手法一致,那凶手极可能是同一人。”
莫玄微轻声道:“此法源头尚不可知,但杀人者控劲精微,内力布势严谨——脉路分布与力点走向,颇有”九宫落子”之势。”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刹那,弃子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并未转向众人,只是望着池面某处死水未散之处。然而就在莫玄微道出“九宫落子”四字的那一瞬,他袖中指节轻轻一绷,呼吸似乎稍顿,又极快恢复如常。
这一细微波动,落在林逐云眼中,他收回目光,未言语,却将这点异常记在心里。
池边气氛凝重,众人尚未出声,忽有一声铜铃轻响,自园外传来。
铃音不急不缓,穿松越石,带着一股从容而不可违逆的气势。
片刻之后,一名灰袍弟子快步入园,拱手禀道:
“各位,师尊有令,请诸位即刻前往大殿。”
静子收起折扇,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轻声道:“我们走。”
动子神情凝重,默然点头;疯子倚树站起,抖了抖袖子,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破子已转身先行,神色沉稳如常。弃子不言不动,只随着众人缓步而行,目光依旧低垂,看不清神情。
林逐云默默跟上,步伐沉着,眼中警觉未去。莫玄微走在他侧方,神色如常,手中阵盘已归袖内,步履轻盈无声。
一行人穿过花园小径,沿归棋山大殿通道前行,石板之上水痕犹在,昨夜的寒意尚未散尽。
大殿在前,飞檐高悬,廊柱肃穆,四下空无一语,唯有风声穿堂而过,轻扫松叶与门铃。
众人不再交谈,齐步而入。
沈忘尘已在殿中等候。
他目光扫过众人,不言寒暄,只道一句:“过来。”
众人依言入座,厅中肃静无声。
沈忘尘站在案前,语声平稳:“李钧已死,死因……可有人验过?”
莫玄微应声出列,声音清冷:
“玄微今晨亲验尸体,死者气绝脉断,体表无伤,胸腹脉路尽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缓声补道:
“死法,与马镖头……如出一辙,九脉尽断。”
厅中空气一紧。
沈忘尘神色未动,只点了点头。
“你如何断定?”
莫玄微从袖中取出一枚铜色阵盘,指尖轻按其中一道暗纹,沉声道:
“昨夜我查验马镖头遗体时,曾以阵盘察脉痕之迹,内劲极细极稳,一击封脉。今日观李钧,脉痕同源,力道手法一致。”
沈忘尘静静听着,良久未言。
不远处的秋垂鹤缓缓抬眼,目光如霜;叶问松神情不变,只微微转目望向沈忘尘;童真人正慢悠悠掰下一颗糖葫芦,没有作声,独孤休则目光落在林逐云身上,似有所思。
沈忘尘沉默片刻,目光缓缓转向殿下几人,语声不疾不徐:
“昨日我命你们查案至今,可有所得?”
静子起身,躬身答道:“弟子已查遍西院与诸客房,昨夜巡更之人已逐一问过,大多称未察异状。”
动子沉声补道:“但其中一人回忆,子时前后,曾见马镖头独自离房,行向棋藏楼后侧。”
疯子抱臂倚柱,低声一笑:“他那步子……不像夜醒之人,像是去赴约的。”
沈忘尘神情不动,又问:“有人见他返回么?”
静子摇头:“无一人亲眼所见。且棋藏楼后夜间守卫未觉异常,未发现有擅闯痕迹。”
沈忘尘目光落在弃子身上,淡淡道:“你呢?”
弃子抬眼看了沈忘尘一眼,语气平静如常:“昨夜我们只查了西侧廊房,未见可疑。其余,不足为言。”
沈忘尘未置可否,只轻轻点了点头。
“马镖头遇害之后,我已下令封山。”沈忘尘语声低沉,缓缓道来,“如今再添一命,不留痕、不见形,便已说明——杀人者,从未离开。”
静子率先拱手,语声清冷坚定:“弟子领命,定不负山门所托。”
动子紧随其后,沉声道:“定查到底,不容凶手再逍遥片刻。”
疯子歪着头,笑意却冷:“杀人者在山中,那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破子拳头微握,低声应道:“一定揪出真凶,洗清归山之耻。”
弃子最后开口,声音平静如旧:“弟子明白。”
沈忘尘听完五子所言,神情未动,片刻后淡声开口:
“你们已查多时,奔波未歇,精神亦疲。此案非一时可破,若太过焦躁,反易落漏。”
他目光扫过几人,语气仍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分量:
“先各自回房歇息,午时前后再召入议。”
言罢,他转向林逐云与莫玄微,语气略缓:“你二人亦然,莫强行追查,眼明心清,方可识得破绽。”
林逐云微一拱手:“是。”
莫玄微轻轻颔首,没有多言。
沈忘尘未再赘语,只袖袍一展,转身走向殿后。
人影散尽,堂中只余铃声清响,仿佛仍有话未说尽,随风留在梁间。
散会之后,各人依命离席,穿过长廊归院。天色已明,廊檐之下滴水未干,山道边松枝摇曳,偶有鸟鸣惊起,打破清晨的静寂。
静子与动子低语数句,随即转入南院,疯子不知何时已悄然脱队,踪影难寻。林逐云与莫玄微并肩而行,穿过石径与回廊。
良久无言。
直到快要转入侧院,林逐云才低声道:“莫姑娘,你怎么看?”
莫玄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未急着答,脚步仍稳,片刻才道:“你问的是凶手,还是这两桩案子之间的关系?”
林逐云沉声道:“两者皆有。”
莫玄微淡淡一笑,却不带温意:“两人死法如出一辙,脉路俱断,出手之人掌劲极稳、控力极细。不是初犯。”
“是。”莫玄微轻声应道,“封山之后再出命案,就说明杀人者本就在归山之中,或者自始至终,未曾离开。”
林逐云眉头微蹙:“所以凶手还在山中。”
她顿了顿,声音稍低:“李钧之死,不像是误伤。更像是……灭口。”
林逐云脚步微顿:“灭口?”
“他或许知道了什么。”莫玄微眼中微光一闪,“或者见过、听过什么本不该知的东西。”
林逐云沉声道:“那我们得赶在他再动手之前,找到真相。”
两人并肩穿过石径尽头,天光倾泻,前路仍长,一场未曾言明的对决,悄然逼近。
弃子走出大殿后,并未随众人一同返院。他立于石阶前,沉默片刻,眼神穿过松影,望向东南角那座静默无声的楼阁。
棋藏楼,背山而建,门前石院空寂。马镖头“最后现身”之处,正是那一带。
弃子眉头轻蹙,神情莫测。风拂衣角,他忽而转身,踏上通往侧林的小径,步伐不急,却一如落子,无回旋余地。
他步入松林,沿着夹道缓行,不多时已至棋藏楼前。
此处为归棋山重地,门前常驻守卫,平日非召不得入。今日天光初照,两名灰袍弟子正于阶下持戟而立,见有人至,微一警觉,随即认出是“弃子”,神情皆肃。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拱手道:“弃师兄,师尊方才言明诸处暂歇查案,棋藏楼亦列入封闭之所,恕我二人不得擅开。”
“我来是为了查案。”弃子语声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师尊亲口命我们彻查此事,棋藏楼既是死者最后现身之处,岂能略过?”
两名弟子神色一凛,刚要出声,弃子已再道:“此行不宜声张,你们只当未见我来过。”
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令牌,轻轻一晃,便收回袖中,随即踏入楼前石阶。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终是默然点头,其中一人低声道:“师兄请。”
弃子走入棋藏楼,楼门在他身后轻声合拢。
——棋藏楼共分上下两层,一层为诸门旧谱与基础功诀,二层封存高阶武学,旁有练功偏室。昨日所查之“马镖头最后现身处”,便在此楼后侧。
他步伐无声,径直登楼。木梯微响,但并不刺耳。片刻后,已立于二楼之上。
楼中光线昏沉,窗户紧闭,只靠墙边几盏冷灯勉强照明。弃子并未四处翻查,而是直接朝后侧走去。推开一道半掩的门,天台就在前方。
他站在门槛处,望了眼外头风景。天台石栏之上,落叶未扫,却隐有一两道轻浅的足印,似新近留下。
弃子垂眼细察,又望向栏外山崖,心念微转。
——“师尊若至,断不会走此路。”
那足迹踏点轻巧,力道均匀,收放有度,显然出自擅轻功之人。弃子目光一敛,眉宇间并无异色,心中却已作出判断:
“此人来此非为正途,应是避人耳目,潜入之后,又悄然离去。”
他轻轻收回目光,未再停留,转身踏入楼内深处。
楼中一片寂静,唯有他足下轻响,仿佛无声落子,渐入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