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烬雪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18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故事介绍
    陌晏鳕他一个是国家的国师专门窥探天机,很准也很真实,这是皇帝的幸,也是他的不幸,纸醉金迷的皇帝怕有一天真的会像国师说的大昭国即将亡国,于是建了风月楼囚禁他并弄瞎了他漂亮的蓝紫色眸,似乎这样就能将一切掩盖,曾经风光霁月的清冷高岭之花,却因为“天命所归必将亡”被皇帝以大不敬之罪至此沦为阶下囚,跌下神坛。
    季郁桉本是奸臣,昏庸的皇帝让他的一生平步青云,曾经被同僚陷害差点没入尘土,是陌晏鳕拉了他一把救了他,银白色的发丝随风飘扬,琉璃般蓝紫色眸子让人一眼无法忘怀。陌晏鳕从来不说假话才被囚禁一生,季郁桉凭着实力走到皇帝身边,想方设法才让皇帝收回那人人都可以去风月楼玷污他的圣旨,他日日夜夜的去陪伴着他,想着带他逃离京城,后来宫内谋反,皇帝被杀,季郁桉一把火烧了风月楼,陌晏鳕感受到周围的温度毫无波澜,季郁桉拉着他的手离开了,季郁桉带他去了他一直想去的江南,岁月静好,可惜的是他的眼睛终究还是看不见这番美景。
    正文
    大昭国的秋来得格外早,梧桐叶刚染了金边,便被北风卷着,簌簌落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陌晏鳕立在丹墀之下,玄色广袖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腕间缠绕的金丝玄纹,那是国师身份的象征。
    “陛下,西北星象有异,破军入紫薇,恐有亡国之兆。”他的声音清冷如碎玉,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龙椅上的皇帝捏着琉璃盏的手骤然收紧,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沿滴在明黄龙袍上,晕开一片深色。
    ”国师慎言!”左相林槐上前一步,玉带扣撞在蟠龙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大昭承天庇佑,岂容妖言惑众?”
    陌晏鳕垂眸,蓝紫色的瞳孔映着殿内摇曳的烛火,像是盛着两汪融不化的雪。他知道这话会触怒天颜,可星轨偏移已是既定之局,若不及早绸缪......只怕国亡……
    ”拖出去!”皇帝猛然起身,怒目圆睁,指着陌晏鳕的手微微颤抖,冕旒撞得叮咚作响,”即日起,国师禁足观星台,挖去双眼,再敢妄言,定斩不赦!”
    禁军铁甲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国师,请。”陌晏鳕冷着脸避开他们的手往外走时,余光瞥见丹墀下有个清瘦的身影——五品礼部员外郎季郁桉,正攥着笏板,指节泛白。
    那是三个月前他在刑部大牢救下的人,彼时季郁桉因弹劾权臣被构陷谋逆,若不是他以星象为由向皇帝谏言,这人早已化作乱葬岗的一具白骨,他敬他是个人才,所以才设法救下他,没想到也是个愚忠。
    观星台的铜门重重关闭,陌晏鳕摸着冰凉的青铜浑天仪,指尖拂过二十八星宿的纹路。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将他银白的发丝染成霜色。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已经看不清事物了,他伸出手却只能感受到晚风的凄凉。
    他忽然想起幼年时师父说过的话:”窥天机者,必遭天谴。”那时他不懂,只觉得能为天下苍生测算祸福是件极荣耀的事,是自己错了吗?
    一个月后,观星台的铜门再次打开时,陌晏鳕看到了季郁桉。对方的官服上绣着金线云纹,显然是刚领了圣宠。
    ”国师,陛下请您移步风月楼。”季郁桉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被观星台那日,皇帝亲自看着下人废了他的双眼,在门外的季郁桉听着屋内的闷哼,指尖掐入血肉,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什么都做不了……
    陌晏鳕轻笑一声,蓝紫色的眸子泛起涟漪:”原来陛下是怕我这双眼睛,看多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任由季郁桉扶着自己走下台阶,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比秋夜更凉。
    风月楼建在皇城最深处,朱漆大门上贴着鎏金封条,唯有二楼的雕花窗棂常年开着,只能看见半片天空。他被安置在西厢房,床榻上铺着织金锦被,待遇竟是比想象中的好。
    “国师这是何苦?”季郁桉跪在榻前,将温热的药碗递过去,”陛下说了,只要您改口......”
    “季大人也觉得,天道是可以被谎言掩盖的?”陌晏鳕侧过脸,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清俊的面容。窗外忽然掠过一群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碎了满室寂静。
    侍女将所以打点好后,便被遣出去了。
    季郁桉将药递到他嘴边“晏鳕,先把药喝了。”季郁桉满眼泪光,手描幕着他的眉眼,看着他那没有光的眸子,声音颤抖,泪珠掉落在他手上烫的灼人“是我没有用,没有保护好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陌晏鳕伸手附上他的手靠在他身上,温声道“这不怪你,你能走到这,已经不易。”
    “等一切处理好,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你不必为难。”陌晏鳕打断他的话,伸手摸索着取过案上的星盘,指尖在刻满卦象的青铜面上游走,”西北的风沙已经起了,战事早晚要来,你小心些。”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锦衣侍卫押着几个壮汉闯进来,为首的公公尖着嗓子道:”陛下有旨,国师既不知悔改,从今日起,人人可进风月楼与之欢愉!”
    说着便挥手招呼门外的几个壮汉“你们好好享受吧。”
    季郁桉猛地起身,挡在陌晏鳕身前:”放肆!国师身份尊贵......”陌晏鳕听到这道圣旨心都凉了“自己为陛下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呵呵…”
    ”季大人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公公冷笑一声,甩出一道明黄圣旨,”您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也敢护一个叛国贼?”
    季郁桉握着腰间的佩刀,刀刃上泛着森冷的光挡住要上去的几个人:”谁敢动国师,先过我这关!”
    混乱中,陌晏鳕听见利刃破空的声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哼。他摸索着抓住季郁桉的衣袖,指尖触到温热的血:”你受伤了?”
    “无碍。”季郁桉的声音有些沙哑,”闭眼。”
    血腥味在屋内弥漫开来,陌晏鳕顺从地合上眼,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季郁桉手捏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明日我会求陛下收回成命。”季郁桉温柔的说道,”好好休息。”
    “别冒险。”陌晏鳕揪着他的袖子,季郁桉没有说话,只是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
    门被轻轻带上,陌晏鳕摸着星盘上凝固的血迹,蓝紫色的瞳孔泛起雾气。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整个皇城陷入一片漆黑。
    不出意外,第二天就被陛下召见了。
    季郁桉跪在养心殿冰凉的金砖上,龙涎香混着铜炉里的沉香灰扑进鼻腔。皇帝正将羊脂玉扳指在掌心反复摩挲,鎏金宫灯在他眼角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那道”任人折辱”的圣旨就搁在明黄缎面的矮几上,朱批的”准”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国师虽犯大不敬之罪,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忤逆圣旨吗?”
    说着将手中的茶杯向他摔去,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躲开,杯子重重的砸在了他的额头摔在了地上发出“啪塔”的声响。
    季郁桉忍着疼痛“可……”
    ”可什么?”皇帝突然将扳指掼在地上,碎玉迸溅的脆响惊得殿外太监屏息后退,”他咒我大昭亡国,朕留他性命已是天恩!”
    季郁桉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他想起三日前在风月楼见到的景象——曾经能观测星象的鎏金浑天仪被砸成废铁,陌晏鳕蜷缩在锦被里,眼窝处缠着渗血的绷带,银白发丝沾着酒渍,像被踩进泥里的雪。
    ”臣斗胆谏言。”他声音发颤,指甲掐进掌心,”风月楼每日人来人往,若消息传至民间,恐损陛下圣誉。国师既已失明,留他在宫中………”
    ”你倒会替朕着想?”皇帝斜睨他,指尖划过圣旨上的朱批,”听说季爱卿近日常往风月楼跑,莫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季郁桉喉头发苦,想起昨夜为陌晏鳕换药时,那人眼窝里渗出脓水,却仍维持着清冷声线:”季大人不必白费心思,天命不可逆。”他突然重重叩首,额头传来钝痛:”臣愿以全部身家为质!若国师再有妄言,臣愿与他同罪!”
    殿内死寂如渊。皇帝把玩着碎玉残片,终于冷笑出声:”罢了,朕看在季爱卿的面上,便收回成命。不过...”他俯身捏住季郁桉的下巴,”你最好看紧了他,若让朕再听到什么不吉利的话,你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顿了一下,冷死到“你去领罚吧,罚完圣旨便会改。”
    季郁桉退出刑讯室时,月已西斜。他摸了摸袖中那道被收回的圣旨,指甲在宣纸上刮出细微的沙沙声。宫墙下的阴影里,他对着风月楼的方向长舒一口气,月光落在他染血的额角,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后来风月楼再也没有人来扰他,他也落得清静,季郁桉每次都会来给他送药,一次又一次哄着他喝下去,为了治他的双眼。
    第二日,他随意上了药便去了风月楼,“晏鳕。”
    站在窗边的陌晏鳕听到声音转过头,手在空中摸索着抓住了一只宽厚的手“你来了,你没事吧。”
    季郁桉轻笑将手中的圣旨放到他手中“晏鳕,以后不会有人随意来了。”
    陌晏鳕心中一颤,摩挲着圣旨,语气哽咽“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季郁桉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你安心啦,我没事的。来,我帮你换药。”
    “算了吧,没有用的。”
    季郁桉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拉到椅子旁坐下,揭开眼睛上的布条,看着他没有丝毫生气的眼睛,心里一阵难受,像针密密麻麻的扎在他身上。
    陌晏鳕伸手扶上他的脸,摸到了一手温热,笑道“都说了没事的,你别哭啊。”
    季郁桉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将他的手拉下,随意抹了抹眼角“我没有哭,你别动,我帮你换药。”
    季郁桉指尖蘸着金疮药,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陌晏鳕能听见他刻意放缓的呼吸,混着窗外漏进来的更鼓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药膏抹过眼窝时,有冰凉的液体滴在他手背,陌晏鳕抿了抿唇。
    三个月后,西北传来战报,突厥铁骑踏破雁门关。宫内有人谋反,各处陷入混乱。
    陌晏鳕坐在风月楼的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金鼓之声。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那日皇帝亲至,命人用银针挑断了他的目系,说是要”封了天机”。可他知道,真正的天机从来不是靠眼睛去看的。
    ”晏鳕。”季郁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重的喘息,”宫里乱了,叛军已经攻破玄武门。”
    陌晏鳕摸索着起身,银白的发丝在风中凌乱:”你怎么来了?”
    ”我答应过要带您离开。”季郁桉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风月楼外已经备好马车,我们......”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亮起冲天火光。有人高喊着”诛杀昏君”,箭矢破空声混着惨叫声此起彼伏。陌晏鳕嗅到空气中浓重的硝烟味。
    季郁桉看着辉煌的阁楼毫不犹豫的将火把丢上去,瞬间风月楼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琉璃瓦在高温中炸裂,碎成万千流火。火光映在陌晏鳕失明的眸子里,蓝紫色的瞳孔像是两簇即将熄灭的火焰。季郁桉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都结束了。”
    陌晏鳕紧紧抓着他的手,周围传来的温度心中毫无波澜,似乎如释重负般笑了“结束了。”
    马蹄声划破长夜,马车碾过满地焦土。陌晏鳕靠在季郁桉怀里,听着身后皇城的喧嚣渐渐远去。风从车帘缝隙钻进来,带着灰烬的味道,却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
    他知道,这场大火烧尽了一个王朝,也烧尽了他半生的枷锁。而季郁桉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星象都更让他安心。
    江南的雪下得缠绵,落在青瓦白墙上,像是给天地覆了一层薄纱。
    陌晏鳕坐在临水的阁楼上,听着窗外的雪落声。他的眼睛依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见流水潺潺,听见季郁桉研墨时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听见远处传来孩童嬉笑追闹的声音。
    ”在想什么?”季郁桉放下笔,走到他身边,将温热的手炉塞进他怀里。
    ”在想,原来雪落的声音是这样的。”陌晏鳕轻笑,蓝紫色的瞳孔映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像是浸在雪水里的琉璃,”若是能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季郁桉顿了顿,指尖抚过他眼角淡淡的疤痕,他四处求医问药,终究还是没能治好他的眼睛:”等开春了,我们去灵隐寺求个签。听说那里的菩萨很灵。”
    陌晏鳕摇头:”我窥探了半生天机,却算不出自己的命数。如今倒觉得,这样也挺好。”他摸索着握住季郁桉的手,掌心的茧子硌得他有些疼,却又真实得让人安心。
    门外忽然传来小厮的声音:”公子,隔壁王姑娘送了新制的梅花酥。”
    季郁桉应了一声,转头对陌晏鳕道:”你最爱吃这个,我去取。”
    等他端着点心回来时,却见陌晏鳕正站在窗前,银白的发丝被风吹起,落在新裁的月白长衫上。阳光穿过薄雪,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光,竟让他想起初见时,那人立在丹墀之下,蓝紫色的眼睛里盛着整个天下的模样。
    ”在看什么?”季郁桉将点心放在桌上,伸手拢住他的肩膀。
    ”在看你。”陌晏鳕偏头,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你一定还是当年那个,会为我挡在刀尖前的季郁桉。”
    窗外的雪又大了些,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身上。季郁桉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风月楼的那个夜晚,火光映着陌晏鳕失明的眼睛,他说要带他去看江南的雪。如今心愿得偿,可他多希望时光能慢些,再慢些,好让这人能亲眼看看,这雪后的江南,有多美。
    江南的春雨裹着杏花微香,落在陌晏鳕的青衫上。季郁桉撑着油纸伞,指尖悬在他袖边不敢触碰,生怕惊扰了这抹在风月楼沉寂太久的清逸。青石板路蜿蜒向画舫,水声潺潺漫过石阶,恍惚间竟与朱雀大街的北风形成了奇异的对照。
    ”前面就是秦淮河。”季郁桉轻声说,看着陌晏鳕侧耳聆听画舫笙歌的模样,喉间泛起酸涩。
    陌晏鳕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蓝紫色瞳孔蒙着层薄雾,却仍本能地转向水声传来的方向:”比想象中还要热闹。”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季郁桉初见时在刑部大牢里,那个隔着铁窗为他卜算生机的清冷身影。
    忽然有人从身后撞来,季郁桉眼疾手快揽住陌晏鳕的腰。少年人的金步摇擦着他耳畔掠过,发间茉莉香混着酒气。”对不住公子!”少女脆生生的道歉里带着笑闹
    ”去坐船吧。”季郁桉岔开话题,扶着他走向渡口。画舫的雕花栏杆在他掌心微凉,陌晏鳕忽然轻笑出声“这样也挺好的。”
    水声漫过船舷,季郁桉握着船桨的手顿了顿。那年他刚得圣宠,站在观星台铜门前,看着月光把陌晏鳕的影子拉得极长。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在挣扎——既想保全救命恩人,又要在权谋漩涡里谋生存。
    他将船划向河心,两岸灯火倒映在陌晏鳕眼中,像极了观星台上的漫天星斗,”所谓天机,不过是给活人个盼头。可若没了你,这天下再大,又与我何干?”
    陌晏鳕怔了怔,风吹起他额前碎发。远处传来卖菱角的吆喝声,混着孩童的嬉笑。他忽然伸手抓住季郁桉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某个在记忆里飘摇的锚点:”若有来世......”
    ”不必等来世。”季郁桉放下船桨,握住他的手覆在自己心口,”这一世,我带你看遍江南。春雨渐密,油纸伞上的水珠顺着伞骨滑落,在水面溅起细小的涟漪。画舫缓缓驶向灯火深处,将两个相依的身影
    勾勒出来。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季郁桉在河边租了间带小院的屋子,院里种了几株梅花,还有陌晏鳕喜欢的茉莉。每到花开的时候,季郁桉就会摘几朵放在窗前的瓷瓶里,这样陌晏鳕一伸手就能摸到花瓣,闻到香味。
    陌晏鳕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慢慢也熟悉了周围的路。他能凭着水声找到河边,能听着脚步声认出隔壁卖豆腐的王婶。有时候季郁桉出门去集市,他就坐在屋檐下听来往的人说话。有次隔壁小孩偷偷塞给他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把他逗得直笑。
    季郁桉找了份账房的活计,每天傍晚回来都会带点新鲜玩意儿。不是刚出炉的桂花糕,就是新采的嫩菱角。陌晏鳕每次接过东西时,嘴角都藏不住笑意。
    这天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季郁桉担心院子里的梅树被吹倒,披了蓑衣就往外跑。陌晏鳕听见雨声越来越大,摸索着走到门边喊他:“郁桉,你当心些!”
    等季郁桉浑身湿透地回来,就看见陌晏鳕正蹲在灶台前生火。虽然火没生起来,还把自己呛得直咳嗽,但手里紧攥着干毛巾,就等着给他擦头发。
    季郁桉赶紧上前把人扶到椅子上,“快别折腾了,我这就去换身衣服。”
    陌晏鳕却抓住他的胳膊不肯放:“你先擦擦,别着凉了。”毛巾在他手里抖得厉害,却还是固执地往他脸上蹭。季郁桉鼻子一酸,低头在他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雨停后,季郁桉在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到了夏天,藤蔓爬满架子,遮出好大一片阴凉。陌晏鳕常坐在下面,听季郁桉念从书摊上淘来的话本。有时候念着念着,季郁桉就会走神,盯着他蓝紫色的眼睛发呆——虽然没了光彩,却还是那么好看。
    有一回隔壁王婶来送酸梅汤,开玩笑说:“季公子,你家这位看着像画里的人似的,就是可惜了这眼睛。”季郁桉笑着给陌晏鳕递了勺酸梅汤,说:“他这样就挺好,我看得见就行。”
    每年梅花开的时候,季郁桉都会带陌晏鳕去河边散步。他会细细描述梅花的颜色,花瓣的形状,还有落在雪地上的样子。陌晏鳕就安静地听着,偶尔伸手摸摸花枝,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昭元七十八年,朝中局势稳定,新帝登基,派人前往江南寻他们入朝辅佐新帝
    季郁桉正蹲在葡萄架下给陌晏鳕剥莲子,青瓷碗里的莲心已堆成小小一座山。忽听得院外传来马蹄声,惊飞了檐角两只麻雀。他手顿了顿,将剥好的莲子递到陌晏鳕嘴边:“怕是宫里来人了。”
    陌晏鳕含住莲子,舌尖尝到清甜,唇角微扬:“让他们回去吧。”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玄色官袍的阴影落在门槛上。为首的内监捧着鎏金诏书,尖细的嗓音惊飞了檐下的燕子:“季大人,陛下念您赫赫战功,智勇双谋,特命老奴请二位入朝,官复原职……”
    季郁桉起身,为他递了杯茶“公公远道而来,先喝口茶吧。”
    “劳烦公公回禀陛下。”季郁桉道“草民早已厌倦朝堂,如今只想守着这方小院,守着自己身边的人,种种梅树,晒晒太阳。”
    内监的目光扫过陌晏鳕银白的发丝和失明的眼睛,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国师当年能观星象定国运,如今若能辅佐新君……
    “公公请回吧,我们二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将军和国师,也没有精力再辅佐新帝了,只想过好当下。”“替我告诉陛下,星轨轮转自有定数,唯民心不可负。”
    “既如此,老奴告辞。”内监收起诏书,想到圣上所说“若二人不愿,不必强求。”退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眼院中相依的身影,“二位保重。”
    季郁桉挨着他坐下,将剥好的莲子往他嘴里送“新朝稳定,其他各处已经基本安定了,过几日我带你去北疆吧。”
    陌晏鳕靠近他轻笑“好呀。”
    季郁桉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以后我还要带你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
    这时门口风铃响了几声,传来少年的声音“郁桉哥哥,晏鳕哥哥,尝尝我娘刚摘的枇杷,可甜了。”
    季郁桉起身接过,刮了刮他的鼻子“是眠眠呀,替我谢谢你娘亲。”
    眠眠歪头看了看葡萄架下的陌晏鳕笑道“晏鳕哥哥和郁桉哥哥和这枇杷一样甜。”
    陌晏鳕听了无奈的笑了笑,季郁桉弹了弹他额头“你个小鬼头,谁教你的。”
    眠眠吐了吐舌头“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你们两个天天这么腻歪……就像枇杷一样甜甜的。”
    ………………………………………………………
    月光漫过葡萄架,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洒下细碎的银斑。季郁桉轻轻念着话本,陌晏鳕靠着他,银发被风撩起,落在季郁桉膝头。
    夜幕低垂,月光洒在葡萄架上落下一个个斑点,季郁桉低头看着怀中睡着的陌晏鳕,凑近吻了吻他的额头,将人抱回了屋内。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