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黑色大理石墓碑滑落，将上面“林云归”三个字洗的发亮。
    林云归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墓碑旁，站在最前方的一对男女神情悲戚，哭的哽咽不成句，断断续续地表达着对他年纪轻轻离世的不可置信和悲痛欲绝。
    天空中阴云密布，寒风凛冽，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这本该是一幅很伤感的画面，如果他不是死者本人的话。
    那对男女是他多年未见的父母，林云归五岁走丢，被拐卖到山区，直到十五岁时才被找回。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那时是真切地对一切感到惶恐。
    惶恐多年未见父母早已成为心里那个最为熟悉而陌生的存在，惶恐情况未知自己却没有任何退路，惶恐时隔十年自己或许早已不符合父母心中的标准。
    一切担心都在相见后得以验证，父母将他领回家的第一分钟，他就见到了——他的弟弟。
    那个足以取代他全部位置的，经历顺遂，天真开朗的小孩。
    他的预感并没错，在失而复得的欣喜退却之后，掩埋在情绪之下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
    他总是被终日不可散去的阴云笼罩，而弟弟乐观而灿烂，仿佛永远活在阳光照耀之处。他们形成了最直观可怕的对照组，父母明面上不动声色，但很可惜，他总能从那些欲言又止中领会到未说出口的失望。
    父母是包容的，只不过他恰好在包容的边界线上，不可进也不可退。
    如今他车祸离世，灵魂暂留世间，一切都为他开启了上帝视角，于是他也轻松地看见了夫妻在得知消息后难过间隙中悄悄松下的那口气，看见了葬礼中他们为了让自己落泪掐住自己大腿的手。
    或许他是个拖累吧。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勇气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林云归神色木然地坐在地上，目光怔然看向父母眼中滑落的泪滴。
    等眼泪落下，等这个环节结束，就是他人生的最后终结。
    “三……
    二……”
    倒计时到了末尾，话音却迟迟未落下，林云归眼睁睁看着那滴泪珠停在了半空中，像是什么老式科幻片的开头。
    难道他在死亡中悟出了属于自己的超能力——冻结时间？
    还没来得及等他思考这个想法的可信服，天空传来的破碎声直接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只见天幕像是一张巨大的画布，被无形的大手撕成两半，裂口逐渐演变成巨大的沟壑，延伸到地面上。
    继而由两半分裂成无数碎片，如齑粉般四散崩解。只是一瞬间，世界就完完全全消散在他眼前。
    林云归的态度不得不严肃起来，虽然他对这个世界没多大留恋，但也不代表他想让全世界跟他一起埋葬吧？
    脚下的土地碎裂，林云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失重的感觉蔓延全身。不知道向下落了多久，林云归才感到自己的脚踩到了实地，
    这是一片完全空白的虚无空间，广阔到边界消失在视线所不能及的远方。
    林云归一头雾水地四面看了看，然后试着随便朝一个方向走去。但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这个世界的边界，仿佛无边无垠。
    既然怎么也走不出去，林云归一点也不为难自己，干脆地往地上坐下，打算恢复一下体力。
    “滴！成功检测到符合标准的魂体。”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炸开，林云归猛地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是谁？”
    “您好，我是反派系统，很高兴和您见面。”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屏幕，随着光标跳动出现了一行完整的句子。
    “系统？”林云归歪了歪头，“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虽然他不怎么看小说，按理来说应该对这些一无所知的。但在学校的时候，同桌恰好是个非常热衷于小说的女生，给他科普了不少小说里关于系统穿越之类的设定，他也对系统二字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涵义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如今这么离奇的情况就发生在自己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反派系统的家伙实在可疑。
    “世界崩塌通常是由于故事线偏离，世界能量核心枯竭等情况的发生，无论从哪个方面分析，您世界的崩塌都与系统无关。”
    虽然系统的回答并没有让他弄清楚一切发生的根源，但林云归敏锐的从中抓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词。
    “剧情线”
    这个以前在他脑海中只会用来跟小说关联的词，如今和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挂了钩。虽然坎坷的经历让他对这个世界没太留恋，但是心情还是难免复杂起来。
    “好吧，那你说的符合标准的魂体是？”系统这么回答林云归也知道从它嘴里撬不出什么明确的答案，也不打算继续纠结，干脆换了个问题。
    “因为反派系统隶属快穿系统，穿梭不同世界会损耗灵魂能量，所以我们需要在各个世界筛选符合要求的宿主进行绑定，您的灵魂颜色纯净，非常符合宿主要求。”
    啊，懂了，这是求他办事的。
    林云归挑了挑眉，“我很符合你的要求，可你怎么确认你也符合我的要求呢？”
    屏幕上的光标顿了顿，半晌才继续跳动，“只要是您想要的，系统都能为您办到。”
    这口气还不小，林云归却莫名不想让它如愿，他垂下眼睫，“可我没有想要的，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父母并没有多爱我，我也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这个世界与我而言没有半分留恋，
    我也没多想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崩塌，比起为了莫须有的奖励去不知情况的世界完成任务，还不如就这么死掉，也算是一种解脱。”
    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本来清越澄澈的少年音因为音调的低沉被拖得没有半分生气，只剩一片空旷的麻木。
    “系统可以给你安排爱你的家人朋友，还有爱人，都可以。”光标突然闪的飞快，像是害怕晚一秒自己就死在它面前。
    系统是一个见到死亡就心生慌乱的物种吗？答案很明显并不是。
    林云归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又很快藏起，他抬起蓄着泪水的眼睛，“可是我已经不想要这些了。”
    林云归长得很漂亮，一双桃花眼氤氲着水汽，睫毛纤长浓密。皮肤白的近乎透明，温润细腻，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只需要他不经意瞥过的一眼，就能惹得别人心神恍惚。
    光标停顿的比上一次要久的多，它似乎是在思考付出和收益是否对等，好一会才逐渐显示出字，“你五岁到十五岁之间经历的事情，有很多事情你都记不清了。”
    林云归呼吸猛地一窒，他被拐卖后的记忆，确实出现了不少断层，去医院也检查不出问题，最后只说是创伤后自我保护自己主动放弃了那些记忆。他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现在被系统突然提起，他才意识到其中被自己下意识忽略掉的疑点。
    如果是出于自我保护主动放弃记忆，可养父母的脸，却还是清晰的存在脑海之中，按理来说，他最大的噩梦是那对夫妇才对。
    “那些失去的记忆，系统可以替你找回。”屏幕上的字还在不断地跳出，“这个世界，在你做任务攒够积分后，也可以为你回溯。”
    条件非常不错，还诈出了隐藏奖励。
    林云归终于满意，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也轻快起来，“好吧，看来我不得不答应你了。”
    “绑定成功！接下来会为您配备专属系统，按下确认键即可开启任务。”
    【是否确认载入任务世界？】
    林云归把手放在了那个泛着幽冷蓝光的确认按键上。
    指腹按下的瞬间，无数数据光点从视网膜炸开。
    【世界载入中，1%……39%……67%……100%……】
    【载入成功，祝您任务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