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穆夹了一筷子清蒸鱼，忽然好奇地问：“学长，你有没有什么……嗯，就是别人可能不太理解的小癖好？”
    “小癖好？”谢檀郅挑眉，给蒋云穆剥了一只虾，“你指的是哪种？收藏奇怪的东西？还是某种强迫症行为？”
    “嗯……比如，”蒋云穆放下筷子，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亮的，像个分享秘密的孩子，“我喜欢囤零食！超级喜欢！”谢檀郅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囤零食？这听起来很正常啊，很多人都有这习惯。这算什么小癖好？”
    “不是普通的囤！”蒋云穆强调，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是囤很多很多！我有一个专门的房间，里面全是零食！各种牌子，各种口味，堆得像小山一样！”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谢檀郅有些惊讶：“专门一个房间？那你吃得完吗？”“我不吃呀，就是看着满足啊！”蒋云穆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光，“看着满满一屋子各种各样的零食，心里就特别踏实，特别……有安全感。”
    “那放着不吃，岂不是会过期？”谢檀郅问。
    “不会放那么久啦！”蒋云穆摆摆手，“可能就放个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两个月。等我看着满足了，或者觉得该换了，就把它们整理好，分送给同学、社团的朋友，还有篮球队的队友们。大家都很开心！”
    谢檀郅看着眼前这个“散财童子”，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那你这个小癖好，可是造福了很多人呢。挺好的。”
    谢檀郅也想起之前偶遇到蒋云穆在超市疯狂购物的画面，当时以为是讨好那个该死的林茜准备的礼物，私下可没少偷偷诅咒林茜，现在才知道原来蒋云穆是为了填满自己内心的那份缺失的安全感。
    “哈哈，但愿吧！”蒋云穆笑着，随即把话题抛回去，“学长，该你了！说说你的小癖好！”
    谢檀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思考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癖好……就是，我喜欢把很多事情，尤其是重要的目标，都写成详细的计划。然后，严格地按照计划去执行。”
    “做计划？”蒋云穆眨眨眼，“这好像也挺正常的吧？成功人士不都这样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谢檀郅的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就是想……把时间牢牢地抓在手里吧。或者说，想一步一步地、清晰地走向目标，不想有任何失控的感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人生充满了变数，计划能让我……感觉更安全一些。”
    那场夺走一切的意外车祸，让他对“失控”有着本能的恐惧。掌控计划，就是掌控人生的方向盘。
    蒋云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人生总有意外呀！计划外碰到不好的事，或者……惊喜，怎么办呢？”他想起自己在美国的随心所欲，也想起那些计划外的“惊喜”带来的后果。
    “惊喜……当然也会有。”谢檀郅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蒋云穆脸上，深邃的眼底暗流涌动，“惊喜之所以是惊喜，正是因为它超出了预期。而好的计划，”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能让我在享受意外之喜的同时，不至于被它打乱所有的节奏，甚至……能更好地把握住它，将其纳入新的轨道。”
    蒋云穆的出现，就是他人生计划之外最大的惊喜，而他正在精心谋划，将这个惊喜牢牢把握在手中。
    蒋云穆耸耸肩，带着点少年人的不羁：“我就比较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不怎么爱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嘛！”他骨子里渴望自由，讨厌被束缚。
    两人就“计划”与“随性”展开了轻松的讨论，气氛融洽。
    几杯酒下肚，话题也不知不觉滑向了更私密的领域。“学长，”蒋云穆脸颊微红，漂亮的狐狸眼中带着“醉意”和好奇，“你的初恋……是什么样子的？”
    他问完，又觉得有些唐突，赶紧补充，“我就是好奇……你要是不想说……”
    谢檀郅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有些慌乱，初恋？那确实是个女孩，二人有一段短暂的柏拉图式爱情，但他脑海中却瞬间闪过周泽宇那张英俊却薄情的脸，那段在大学时期轰轰烈烈、最终却以惨烈背叛收场的同性恋情。
    那是他认清自己性取向的开始，也是刻骨铭心的伤痛。但这一切，怎么可能对眼前这个他精心呵护、乖巧单纯的直男学弟讲？要以后防范他自己不前功尽弃？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的追忆。他需要一个能被蒋云穆理解、接受，且不会暴露自己性取向的版本。
    “大学的时候，”谢檀郅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怀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一个……女同学。”他将特意点明性别，醉翁之意不在酒，将周泽宇的性别悄然置换，“她很漂亮，很有魅力，也非常聪明。那时候……我刚经历父母离世，拿着那笔天价赔偿金，一个人住在校外，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陷入回忆，“是她……一直安慰我，鼓励我，帮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来，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他描述着那段被篡改的“初恋”：“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做什么都要腻在一起。她家境很好，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我……”他自嘲地笑了笑，“除了那笔钱，一无所有。为了能配得上她，也为了证明自己，我大四那年就开始拼命创业，常常通宵达旦。她很理解我，也帮了我很多，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资源上。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毕业，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谢檀郅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带着真实的痛楚，这份痛楚源于背叛本身，而非性别：“但是……她选择了别人。一个……小有名气的男模特（确实是男模特）。被我……撞见了。”他省略了撞见那不堪入目场景的难堪细节，“她对我说，她想要的是潇潇洒洒、随心所欲的生活，而不是跟我这样按部就班、一眼望到头的人生规划。她还说……”
    他闭了闭眼，周泽宇当初的指责言犹在耳，“她说，感觉不到我爱她。说我的爱太克制，太有距离感，像完成一个任务。”
    客厅里一片寂静。蒋云穆看着谢檀郅平静侧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心中涌起强烈的同情和一丝莫名的……愤怒？为了那个抛弃学长的“女人”？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谢檀郅放在桌上的手背，动作带着笨拙的安慰：“学长……都过去了。是她没眼光，不懂得珍惜。”
    谢檀郅感受到手背上那短暂却温热的触碰，心头一颤，反手轻轻覆住蒋云穆的手，只停留了一瞬便松开，仿佛只是对蒋云穆安慰的回应。
    “嗯，过去了。”他看向蒋云穆，眼神温和，“你呢？你的初恋？”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蒋云穆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精的作用似乎给了他勇气。他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轻松，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啊？在美国读高中的时候呗。追我的人？那真是挑花眼了！”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最后是啦啦队队长艾米丽，金发碧眼，身材火爆，主动出击，在舞会上邀请我跳舞。我以为这是一段完美的”乌托邦爱情”，我可是扮演了完美的男友——阳光，体贴，有求必应，甚至……还有点讨好的意思。”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钱？资源？人脉？只要她开口，我都愿意给，轻而易举地给！”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什么：“结果呢？呵呵，人家只是把我当成炫耀的战利品，行走的提款机，还有……通往好莱坞的梯子罢了。我甚至……”他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我甚至原谅了她和橄榄球队那个蠢货肌肉男更衣室拥吻的事，认为那只是她一时糊涂。直到她成功拿到了一个电影的小角色，签了很棒的经纪公司……然后我就没用了。她走的时候，还说我蒋云穆完美的像个假人，很无聊，没什么意思。”
    谢檀郅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愤怒：“那你为什么没有报复她？以你家的能量，别说好莱坞了，让她在美国混不下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有些无法理解蒋云穆的“宽容”。
    蒋云穆却笑了，那笑容里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通透：“报复？那我还是个男人吗？拿得起放得下，我玩得起。顶多就是损失了点不值一提的小钱而已。”
    他看着谢檀郅，眼神认真起来，“而且，学长，换位想想，她……其实也没错。”
    “没错？！”谢檀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骗你钱，玩弄你的感情！这还叫没错？”
    “但是她很强大，不是吗？”蒋云穆的声音很平静，“一个小镇出生的女孩，父母连温饱都给不了，还需要她的接济，她只有一张漂亮脸蛋，但她为了自己的明星梦，拼了命考进纽约那所贵族高中，努力加入啦啦队，还当了队长。利用我，玩弄我的感情……都是为了那个梦想。虽然手段下作了点，但那种不顾一切的狠劲，我其实有点佩服。”
    他晃着酒杯，眼神迷离，“她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我实情，我会帮她，毕竟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她也不傻，她应该明白像我这种家庭，未来的妻子必定是门当户对。与其最后被抛弃，不如趁机会该捞就捞，该利用就利用。她甚至……没有利用我到最后。明明继续骗我，她的好莱坞之路会更顺，但她选择了在拿到入场券后就抽身而退，也算……有点底线？留了体面？”
    他自嘲地笑笑，“而对于我来说，我也享受了一段在别人眼里、甚至在我自己编织的幻觉里，看起来很完美的恋爱。各取所需罢了。”
    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让谢檀郅愣住了。他没想到蒋云穆会用这种近乎“交易”的眼光来看待那段感情，更没想到他竟能理解甚至“欣赏”对方的背叛逻辑。这与他认知中那个单纯、甚至有点“傻白甜”的蒋云穆，似乎有些……偏差？但酒精和蒋云穆此刻脸上那副“看透世事”的表情，又让他将这丝偏差归咎于受伤后的自我保护。
    谢檀郅沉默片刻，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蒋云穆柔软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越来越自然）：“傻瓜。你太善良了。不过都过去了，向前看。”他心疼这个男孩过早地见识了人性的凉薄。
    “嗯，年少轻狂不懂事。”蒋云穆乖巧地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要把那段记忆也咽下去，“都过去了。不过啊，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人心隔肚皮嘛。”
    他笑得云淡风轻，完美地隐藏了那些疯狂的后续——他如何像个可怜虫一样飙车去车库堵艾米丽，红着眼睛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他如何记得高跟鞋在空旷车库敲击地面、渐行渐远的冰冷回音；他又是如何失控地砸了自己在纽约的豪华公寓在“废墟”中嚎啕大哭……那些属于“真实蒋云穆”的崩溃和暴戾，被他深埋在“乖巧懂事”的面具之下，绝不示人。
    气氛有些沉重。谢檀郅试图缓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抛出一个更私密的问题：“那……你们睡过吗？”问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逾矩，但酒精的作用和心中的醋意驱使着他想问清楚。
    蒋云穆被问得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荷尔蒙过甚的荒唐——奢华的酒店套房、比弗利山庄的顶层公寓、自家豪宅的星空泳池边、甚至他那辆限量版跑车的后座……地点五花八门，次数更是多到记不清。一股热意涌上脸颊，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谢檀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一股酸涩的滋味蔓延开。他面上不动声色，却听蒋云穆紧接着反将一军，狐狸眼带着狡黠和好奇追问：“学长你呢？和你的”初恋”……睡过吗？”
    这下轮到谢檀郅尴尬了。和周泽宇在一起的那段疯狂岁月……何止是……睡？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从宿舍到校外公寓，解锁的地点也不少，花样更是……他耳根微微发热，在蒋云穆清澈（实则带着促狭）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低低地“嗯”了一声，补充道：“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天天。”说完，他感觉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烫。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尴尬和奇异的共鸣，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的沉重气氛被这带着点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暧昧话题冲淡了不少。
    为了缓解这微妙的气氛，也为了应景，谢檀郅提议看部电影。他选了《怦然心动》——一部关于青涩初恋和成长的美好故事。影片在温暖的灯光下播放。布莱斯和朱莉的故事，带着青春的懵懂、误解、挣扎和最终的理解。当电影中外公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时，蒋云穆的心被轻轻触动：>“Someofusgetdippedinflat,someinsatin,someingloss.Buteveryonceinawhileyoufindsomeonewho”siridescent,andwhenyoudo,nothingwillevercompare.”>（有些人沦为平庸浅薄，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可不经意间，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
    蒋云穆靠在舒适的沙发里，看着屏幕上布莱斯最终鼓起勇气，为朱莉种下那棵梧桐树苗，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突然明白了电影真正想说的：心动，或许始于对方耀眼的光芒，但真正的爱情，是在喜欢对方的过程中，更清楚地认识自己，，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也勇敢地展示真实的自我给对方看。最好的爱情，不是把对方幻想成完美的神祇，而是两个真实的人，在对方真诚甚至带着点笨拙的目光里，看见并接纳彼此本来的模样——那或许有棱角，有阴影，但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愿那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终会在对的时间与你相遇。）片尾的字幕缓缓升起。
    蒋云穆的心却沉了下去。彩虹般绚丽的人？他呢？那个被他深深埋藏起来的并不是很乖巧的、任性的、暴躁的、甚至带着点阴暗面的真实蒋云穆，真的会有人喜欢吗？会有人接纳吗？呵，怎么会呢？所有人不都是喜欢他这样乖巧懂事的样子吗？
    夜已深沉。蒋云穆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学长，太晚了，我能在你这儿凑合一宿吗？”
    谢檀郅那可是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当然，客房一直收拾着。我去给你拿睡衣。”
    谁知蒋云穆摆摆手，一脸理所当然：“不用麻烦了学长，我习惯裸睡，穿着衣服睡不着。”
    ——轰！
    谢檀郅递睡衣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裸……裸睡？！他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但他强迫自己镇定，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那……那你随意。浴室有新的浴巾。早点休息。”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破膛而出！蒋云穆那颀长完美的身体，不着寸缕地躺在他家客房的床上……这个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任何商业谈判的压力！
    而客房里，蒋云穆是真的累了。纽约的疯狂透支了他的精力。他快速冲了个澡，擦干身体，真的就那样光溜溜地钻进了柔软的被子里。温暖的被窝和熟悉（谢檀郅家）的安全感很快将他拖入深沉的梦乡。呼吸均匀，睡颜沉静，毫无防备啊！
    一墙之隔的主卧里，谢檀郅却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隔壁房间里住着一个赤条条的蒋云穆！这个认知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辗转反侧燥热难耐，所有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强迫自己数羊，数呼吸，数窗外的星光……但所有的努力都徒劳无功。蒋云穆沐浴后淡淡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虽然没闻见）那光滑的肌肤、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健硕的肌肉、漂亮的人鱼线、笔直的双腿……每一个细节都在他放大的想象力中清晰呈现。
    这一夜，对谢檀郅而言，是甜蜜而残酷的煎熬。他努力听着隔壁偶尔传来的细微呼吸声，心潮澎湃，一夜无眠。掰弯计划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失控的边缘疯狂试探。黑暗中，他嘴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而他的彩虹，就在隔壁房间。他必须得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作者闲话：

    这真的一点都没法改了。我绞尽脑汁！脑浆都快被烧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