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餐桌上的落地灯将两个人的影子钉在墙两侧，如同固定的画框。
    窗外，夜色沉静，偶尔传来虫鸣声，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隐秘。
    汤碗里的油花飘浮不定，显得凉意十足。
    沈墨卿已经是第三次把蒸鱼推向姜连峰，那瓷盘底在餐桌上磨出咯吱地响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沈墨卿的筷子尖已经在米饭里戳出几个小坑，他看着默不作声吃饭的姜连峰缓缓开口，“物业催缴供暖费了。”
    “嗯”姜连峰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片刻后他开口“明天我去交。”
    姜连峰的后脑勺新剃短的发茬在灯下泛青，从前一绺卷发总是扫着衬衫领子，现在低头时颈椎骨凸得像晾衣架的钩子。
    沈墨卿看着姜连峰的脸，想说些什么，却没有任何的话语，只是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记得从前，姜连峰总爱在沈墨卿的盘子里挑挑拣拣，夹走他不喜欢的胡萝卜，替他剃掉鱼肉里的刺。现在，姜连峰吃菜的样子很安静，咀嚼的弧度几近于无，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沈墨卿忍受不了，率先开口，“你明天还回来吃饭吗？”
    姜连峰的筷子顿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像是从胃里挤出来，“看情况吧，有一台手术……”他没再说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吃饭的声音。
    沈墨卿沉默片刻后，对他说，“你明天想吃什么？”
    “随便吧，你看着办。”姜连峰抬眼看了沈墨卿一下，眼神里没有情绪，又垂下头继续吃饭。
    筷子在碗边敲击出有节奏的声响。沈墨卿察觉到他话里的疏离，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还是强装镇定，“那我就随便做了。”
    “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姜连峰终于抬起头，冲沈墨卿扯出一个淡淡地笑，眼角有细纹舒展开来，像是被生活这只无形的手细细雕琢过。
    沈墨卿被他这笑晃了神，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也会这样笑着看着沈墨卿，眼底满是爱意。而现在，那点爱意早已被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疲惫和麻木。
    他似乎察觉到了沈墨卿的走神，笑容淡了些，低头继续吃饭。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咀嚼声和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吃完饭后，沈墨卿开口，“今天你收拾碗筷可以吗？”
    “好。”姜连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熟练地收拾碗筷，端进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碗碟碰撞声。
    沈墨卿为姜连峰泡上一壶热茶，他看着茶杯的热气升腾，脑中尽是刚结婚时的热烈，他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姜连峰，期待着他能和他说些什么。
    姜连峰擦净手，从厨房出来，看到沈墨卿给他泡的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茶杯轻抿一口。
    沈墨卿看着电视，电视里的内容却一点都进不去脑中，现在脑中只有被无数柴米油盐折腾的日子和与姜连峰那所剩无几的情感。
    姜连峰喝完茶，将茶杯放下，看了看沈墨卿，又看了看电视，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沈墨卿听到姜连峰的声音，思绪回到现实，转过头看向他，“还行，偶尔加班，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姜连峰松了口气，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用词，“你要是累了，就多休息……”沈墨卿看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你也是，别太累了。”
    “嗯，我知道。”姜连峰淡淡应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说话，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电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沈墨卿垂下眼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随后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好，你去吧。”姜连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他拿起**换了无数个频道，却没看进去多少内容，思绪有些飘远。
    洗完澡后，沈墨卿换上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姜连峰，犹豫了一下，开口，“你不去洗吗？”
    “这就洗，你先睡吧，不用等我。”说完，他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沈墨卿此时已经躺在床上，陷入沉思。等到姜连峰回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睡着了，姜连峰看着沈墨卿身边的位置，想起刚结婚时的那段时光，他轻轻掀开被子，将台灯熄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姜连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中五味杂陈。沟通变得那么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哪一天就撑不下去了吧。
    半夜，沈墨卿意外苏醒，这是结婚以后才有的症状。
    随着时间越久，苏醒的也就越早，他从床上坐起，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凌晨三点，他知道，此时他再也睡不着了……
    姜连峰的睡眠一向很浅，沈墨卿的动静让他也醒了过来。他感觉到沈墨卿坐起身，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怎么醒了？睡不着吗？”
    沈墨卿被这一声问得有些恍惚，转过头看着他，“吵醒你了？”
    “没有……”姜连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让房间显得温馨了一些，他靠着床头看着沈墨卿缓缓开口，“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
    沈墨卿知道，他睡眠浅，这是已经吵醒他了，他疲惫地摇了摇头笑了笑，“我……只觉得有点累……”
    “累了就休息会儿吧。”姜连峰的声音沙哑，他看着沈墨卿，眼底有心疼一闪而过。
    他知道沈墨卿也累，大家都很累，这种疲惫感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
    沈墨卿看向他，“你也睡不着吗？”
    “嗯……睡不着……”姜连峰伸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到脑后，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物品。
    他们彼此都没有拆穿彼此的话，因为再猛的情感也被生活琐事折磨得再也无法透气。姜连峰从床上起身，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用小锅将牛奶热了热。
    他将牛奶倒入杯中，端进卧室递给沈墨卿，“喝点牛奶吧……小心烫。”
    沈墨卿接过牛奶，疑惑开口，“你的呢？”
    他淡淡开口，“我不喝了，你喝吧。”姜连峰坐到床边，垂眸看着沈墨卿喝牛奶。暖黄色的灯光映在脸上，让沈墨卿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一些。
    “你也喝点吧。”沈墨卿抿了抿唇，将杯子往姜连峰那边递了递。
    “不用了，我不喝。”姜连峰摇摇头，语气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沈墨卿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杯牛奶喝完，将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姜连峰缓缓对沈墨卿开口，“明天再收拾……快睡吧……”随后他躺下盖好被子，等待沈墨卿躺好。
    沈墨卿看了看他，躺了下来，背对着他，心里想着：现在睡觉……应该可以睡到天亮吧……
    姜连峰将台灯熄灭，闭着眼，此时他毫无睡意。他听着沈墨卿的呼吸声，他知道此时的沈墨卿也没睡着。
    彼此都想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背对着背的两个人都无一人入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姜连峰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起了从前，那些快乐的日子。
    而沈墨卿只是闭着眼，循环思索着他们之间僵持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只知道现在很累，很累。
    姜连峰感觉自己的心很累，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无法挣脱。
    他想打破这种现状，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姜连峰和沈墨卿依旧背对着背，却没有一个人睡着。
    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沉默，姜连峰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看向沈墨卿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却最终化作淡淡的一句，“你早餐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墨卿闭着眼，听到他的问话，心中酸涩。
    他试图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这些问题真的能这么简单就解决吗？“随便吧，我……我没什么胃口。”
    姜连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知道沈墨卿也累了，累到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那……我煮点粥吧，你多少喝一点。”
    沈墨卿只是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他听到姜连峰走出卧室的声音，躺在床上，脑中闪过无数片段，有开心的，有忧郁的，也有那些让人沮丧的。
    听到耳畔传来一滴水落在枕头上的声音，他摸了摸脸，发现脸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泪痕。
    姜连峰此时在厨房煮着粥，看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心中思绪万千。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意义，也不知道能不能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只知道，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沈墨卿将泪痕擦干，从床上起身，来到餐桌，而姜连峰此时正端着粥从厨房出来，看到沈墨卿已经坐在餐桌前，他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平静。
    他将粥放到沈墨卿面前，语气轻柔，“粥煮好了，趁热喝吧。”
    沈墨卿看着眼前的粥，沉默片刻，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慢慢送入口中。
    粥的温度刚刚好，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沈墨卿不知道姜连峰有没有在里面加盐，但却觉得这碗粥是沈墨卿吃过最咸的一碗。
    这碗粥是沈墨卿吃过时间最长的一碗，眼泪早已如同断了线珠子般，一滴一滴地落在碗中。
    姜连峰坐在沈墨卿对面，静静地看着沈墨卿喝粥。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心疼，有无奈，有愧疚，也有一丝期待。他期待着沈墨卿能开口说点什么，哪怕只是抱怨一下也好。
    姜连峰看着沈墨卿，眼中满是心疼。他多想伸手为沈墨卿擦去泪水，可是他的手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他多希望沈墨卿扑到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眼泪落在碗里，面无表情，却让姜连峰心揪了一下。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去沈墨卿脸上的泪痕，这可能是这些年来他唯一一次主动的安慰。
    姜连峰的手很温暖，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沈墨卿的心底。
    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沈墨卿。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疼爱，就像从前一样。
    沈墨卿终于绷不住了，扑到姜连峰的怀里大哭一场，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不甘通通通过眼泪释放出来。
    沈墨卿哭了多久，姜连峰就安慰了沈墨卿多久。
    姜连峰轻轻拍着沈墨卿的背，任由眼泪打湿他的衣服。他知道沈墨卿为什么哭得这么凶，他早已被二人之间那微不可闻的关系，喘不过气来。
    他只希望能这样一直抱着沈墨卿，让沈墨卿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