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晨光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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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晴盯着卧室天花板上那圈朦胧的光晕,数到第一百二十七颗并不存在的星星时,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
小夜灯的光圈随着清晨微风轻轻摇曳,像一轮小小的月亮悬在头顶。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这个姿势已经保持太久——侧躺在临时铺就的地铺上,右手枕在脑后,左手无意识地揪着睡裙的一角。
凌晨四点十七分,雨晴终于放弃入睡的尝试。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赤脚踏过冰凉的地板,从书包夹层里翻出那本深蓝色布面笔记本。钢笔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笔尖触及纸页时,沙沙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5月21日,凌晨。”她写道,字迹比平时潦草,”她睡着时会把右手攥成拳头放在胸前,像握着什么宝贝。呼吸频率每分钟约14次,比醒着时慢很多。她说了梦话,听起来像是”不要走”...”
写到这里,雨晴的笔尖顿住了。窗外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晨光像稀释的牛奶,透过薄纱窗帘渗进来,给书桌上的玻璃杯镀上一层柔和的釉色。她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本周第七页关于林夏的记录了——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像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被她一颗颗捡起,珍藏在笔记本最隐秘的角落。
从林夏解题时咬笔帽的平均次数(每道难题3.5次),到微笑时右脸颊先出现的小酒窝(比左脸早0.3秒);从她紧张时会不自觉地用食指敲击桌面的特定节奏(哒-哒哒),到阅读时遇到喜欢的句子会轻轻用指甲在书页边缘做记号(留下新月形的压痕)...这些琐碎的观察密密麻麻地填满了笔记本的边角,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捕捉着关于林夏的一切。
”我这是...”雨晴的耳根突然发烫,啪地合上笔记本。晨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带起一阵清新的空气,却吹不散她心头那股陌生的燥热。这种燥热从昨晚那个拥抱开始就在胸腔里蔓延,像一团裹着糖霜的火,烧得她辗转反侧。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书包,晨光此刻已经爬上床沿,隔壁爸爸妈妈还没有起床,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雨晴轻轻带上门时,金属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她屏住呼吸等了片刻,确认没有惊醒屋里的父母,才长舒一口气走下楼梯。初夏的清晨还带着夜露的凉意,她裹紧单薄的校服外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硬壳封面。
清晨的公交车上人很少。雨晴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车窗外的城市正在苏醒——早点铺升起袅袅炊烟,环卫工人挥动扫把的沙沙声与鸟鸣交织,骑自行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掠过街角。这些景象在她眼前模糊成流动的水彩,因为一夜未眠的疲惫,更因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林夏蜷缩在她怀里时颤抖的肩膀,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洗发水香气,以及泪水浸湿她肩头时那滚烫的温度。
转过教学楼最后一个拐角时,雨晴的脚步猛地顿住。
高三(2)班的灯竟然亮着。
这个时间,教室应该还锁着才对。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雨晴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是有一群蝴蝶在胸腔里扑腾。她放轻脚步靠近后门,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内张望——
林夏背对着门口,正在她的座位前摆弄什么。晨光从东侧的窗户斜射进来,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露出白皙的后颈。校服外套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隐约可见那条橘色与白色相间的运动手环。
雨晴深吸一口气,木质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推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林夏,她猛地转身,手里还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森林里受惊的鹿。
”早...早上好。”林夏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飘忽着不敢与雨晴对视,从她的刘海游移到肩膀,又迅速落回地面,”我、我买了豆浆...”
雨晴的座位桌面上,放着一杯密封好的热豆浆,杯口严实地覆着塑料盖,旁边是用回形针固定的小纸条。她走近时,林夏像受惊的小鹿般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条崭新的编织手绳——靛蓝色与银灰色丝线交织成复杂的波浪纹路,完美遮住了那些不愿示人的伤痕。雨晴注意到她的手绳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银色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谢谢你的苹果。”纸条上这样写着,字迹比平时工整许多,像是反复练习过的效果。但最后一笔却洇开了一小片墨迹,像是写字的人在这里停顿了很久,笔尖久久地压在纸上。
雨晴捧起豆浆,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驱散了清晨的微寒。当她转动杯子时,突然发现另一侧还用黑色马克笔写了一行小字,字迹比纸条上的活泼许多:
”0.03秒的约定——下次我会跑得更快。”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雨晴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她抬头看向林夏,发现对方正紧张地咬着下唇,牙齿在柔软的唇瓣上留下浅浅的压痕。右手指尖不停敲打着大腿外侧,节奏急促而不规则——这是她极度不安时的小动作,雨晴在笔记本第三页详细记录过。
”豆浆...”雨晴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说话那样干涩,”...很甜。”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林夏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紧绷的下颌线条变得柔和。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右脸颊先出现酒窝的笑容——这个细节雨晴在笔记本第五页用红笔标注过。阳光恰好在这时越过窗台,将她的睫毛映成透明的金色,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夜的拥抱,就像没有提起林夏手腕上那些被手绳遮盖的伤痕,没有提起雨晴红肿的眼眶下那圈淡淡的青黑。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只有豆浆的热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勾勒出心照不宣的轮廓。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沉默的人类少女,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林夏突然清了清嗓子,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鲜盒:”还、还有这个。”她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块心形饼干,边缘有些焦黑,形状也不太规整,”我早上试着烤的...可能有点硬。”
雨晴拿起一块,指尖触到饼干粗糙的表面。她认出来了——这是上周自己在林夏阁楼里烤的那种曲奇,当时林夏说”好吃”的那款。饼干入口确实有点硬,糖放得太多,烤得也有些过头,但她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点心。
”很好吃。”雨晴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魔法。她看见林夏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人往里面撒了一把星星。
在这个普通的五月清晨,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在豆浆氤氲的热气和手工饼干的甜香中,某种无形的东西在两个少女之间悄然生长,像窗台上那株经历风雨后依然挺立的薄荷,脆弱又坚韧,安静地等待着属于它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