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探过来，慢慢摸上他的肚子，圆鼓鼓的一团，身后的少年手足无措：“这真的是我哥哥的孩子？”
    卫云归斜了一眼躺在医疗舱里的蓝眼睛，面不改色道：“你哥哥没告诉过你这个很正常，谈恋爱毕竟是比较私密的事情。更何况这是我们之间爱情的结晶，我怎么会拿它来开玩笑？”
    匕首“哐啷”掉在地上。卫云归转过身，借着蓝光看清了少年的模样。一样深邃的眼窝、立体的五官，以及与他哥哥截然相反的灰色眼睛，那双眼无神地望着他，卫云归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他的眼球上蒙着一层灰白的阴翳。
    这个少年看不见。
    他无意窥探这对兄弟的隐私，只是掐头去尾的向少年讲述今晚的经历，不过被追逐的对象成了蓝眼睛男人，而他只是一个误入截杀现场、救夫心切的可怜人。少年听罢，愧疚感快要没过头顶，飞快为他安排好卧室，临睡前还不忘叮嘱他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折腾大半夜，卫云归终于如愿摆脱了陆沉舟，但眼下栖身的房子处处都是古怪，这对兄弟也浑身疑点。来不及思考明日的对策，他的头甫一接触柔软的枕头，竖起的戒备心就像起风后的岚雾，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太累了，不过闭眼的瞬间就沉沉睡着了。
    次日醒来，床边的地板上趴着一具死气沉沉的身体。
    饶是卫云归精神强大都禁不住这么接二连三的惊吓。经过一晚上，医疗舱的疗愈过程已经结束，按理说蓝眼睛的伤口应该好得七七八八，但当他揭开被褐色液体浸透又干涸的上衣，下面的伤口堪堪结痂。
    他来到小房间启动医疗舱的内部观测程序，这才发现医疗舱储存的托法已经不够了。
    是的，医疗舱之所以拥有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皆仰赖于几十年前在弗丹开采提炼出的神奇金属“托法”。根据传言，陆氏最开始就是靠在弗丹倒卖“托法”，迅速积累原始资本、发家致富的。
    如今陆氏已经成功转型变成医疗舱供销一体的大企业，开采托法原矿这种靠命赚钱的生意早就不沾了。
    托法原矿具有很强的辐射性，长期暴露在这种辐射当中，身体器官的各项机能都将面临衰竭。昨晚那个眼盲的少年，十有八九就是在强辐射的托法开采环境中工作太久，脑部的视觉神经衰退了。
    医疗舱无法运作，卫云归出于人道主义，计划把半死不活的蓝眼睛拖到床上休息，确保他不至于失温。只是手一碰到蓝眼睛的皮肤，卫云归就发现他浑身滚烫，脸色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好不容易架着人躺到床上，没一会功夫，蓝眼睛就开始浑身打着颤说胡话。
    估计是伤口发炎了，他得去医院！卫云归冲出房门，在各个房间翻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台能用的电话，昨晚的少年从房间里出来，顶着一头乱发疑惑道：“小云哥哥，你在找什么？”
    “电话，你哥哥的伤口恶化了，需要找救护车送去医院！”
    少年慢慢走到他面前，冰凉的双手滑进他的手心，他感到一些粗糙的细小凸起，确定那是经过托法原矿腐蚀留下的痕迹。
    “医疗舱对他也不管用了吗？”少年转身奔出门，医疗舱室里自然没有他的哥哥，卫云归道：“托法用光了，医疗舱救不了他。”
    “哥哥说过，他的身上都是见不得光的旧伤，不能去医院，一旦有人质疑伤口的来源，他的身份暴露，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少年脸上闪过哀戚，“哥哥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去做这些事情，是我害了他。”
    少年跪在床边，神态平和坦然：“你走吧，你想要活命，拼尽全力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很好，我和哥哥不一样，早在哥哥为了给我治病，为贵人卖命的那一刻，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自怨自艾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卫云归在屋子里翻出纱布和疗伤药，以及一把锋利的匕首。昨晚它还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把他割得出了血，是不折不扣的凶器。如今它又临时充当救死扶伤的手术刀，追回蓝眼睛岌岌可危的一条命。
    匕首已经在酒精里泡过，手术过程也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他只是个仅会纸上谈兵的半吊子。卫云归深吸一口气，郑重道：“珍惜你哥活着的样子吧。”
    “我哥死了，你也只能做寡夫，动手吧！”
    刀尖钻进血痂，剖开内里发脓的血肉。
    床上人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