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上前去看看孟清辉的情况，一旁呆愣的小弟子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围过来拔出长剑将孟清辉护在身后，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孟清辉自知苏隐能力，当年就败下阵来，如今自然无法应对苏隐的全力一击。他艰难的直起身体，直愣愣的看着苏隐，哑声道：“苏见善，晏良夕此人下手狠厉，你都看到了，便是这样你还护着他吗？”
    “孟掌门，明明是你们华山派毁约在先。”苏隐虽心中后悔出手太重，但到底不认孟清辉的话。只是他也知冥七所行说不清楚，华山派心中是有怨恨的。他想保下冥七是私心所在，华山派不愿放走认定的凶手也是心有私心。两者而言，谁也分不清对错在谁。
    “很好，很好。苏见善，你便是一心护着他。你今日能说是我华山派毁约在先，明日亦能觉得他人负了他晏朝暮，终有一日你还能分清孰是孰非坚守自己本心吗？”孟清辉道，他虽重伤在身，但话语铿锵有力，一个字一个字砸下来，苏隐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些悲恸来。
    他此生交好的朋友不算多，这孟清辉算一个。他被人唾弃时，是这人站在他这边将他从低谷拉回；他差点酿成大错时，亦是这人救了他和晏朝暮一命。他心中已然将这人当做长辈，却不曾想终有殊途的一天。
    “孟掌门，他之错，亦是我之过。我心悦于他，想要护着他，自然不会让你们杀了他。或许你说得对，他日要是我觉得他受了委屈被人辜负，我亦会毫不顾忌站在他这一边，便是手染血腥也在所不惜。你说我是恶人也好，是好人也罢，我苏见善孑然一身有何顾忌。”
    “苏见善，也许当日老夫便该让你们二人死在那里，也好过将来为祸一方。”他当初心软救了两人一次，却不曾想反而是助纣为虐，害了同门师弟。孟清辉心中又悔又恼，看着苏隐的目光愈发不善。
    “孟掌门，此番恩情我愿以命来还，只是这晏朝暮你杀不得。”
    “你说得冠冕堂皇，老夫若要你此刻还命，你还否？”孟清辉气得倒仰，控制不住的开口道，只是话一出口，虽后悔了，却也收不回来。
    苏隐蓦然白了脸色，惊疑不定的看着被众弟子围在身后的孟清辉，他想了许久，只能苍凉一笑道：“孟掌门，你若要苏隐的命，苏隐无后话，只是我有一求，你让晏朝暮离开，并保证此生不再寻他的麻烦。”
    “苏见善，老子的命值钱的很，你也太看得起一个臭道士了。”苏隐的话刚刚落完，身后便传来晏朝暮的声音。
    晏朝暮踉跄着走过来，他手里缠着捡起来的金蝉丝，微微一用力，金蝉丝便绷直了甩过地面惊起一些尘沙来。
    “苏见善，你答应我的话，如何还能出尔反尔。”他回眸冷冷的看着孟清辉道：“这老道亦是私心之人，口口声声说着我们将来会为祸一方，其实说来说去不都是想为他的师弟报仇。你护短如此，和我这魔头有何区别。你要他去死，你又是何居心？”
    “老夫一生光明磊落，却遇到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人。你说我存私心护短，也罢，老夫年岁已高来日无多，今日便破了这例，老夫若有错，便让后人去评，但今日老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留你们其中一人。”孟清辉站起来，接过小弟子手中的剑，从人后走了出来。他目光坚毅，虽身形不稳，但魄力十足。以往相遇他都存了善意，如今对戈而立，自然那份善意也便烟消云散。
    苏隐心中发苦，也知多说无益，只是要他出手杀了孟清辉，却也下不来手。他暗地里苦闷不堪，晏朝暮自然也落在眼里，伸手抓住他的手道：“苏见善，你莫想一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你若存了死心，我就将这华山派搅得一团乱，让这里所有的人为你陪葬。不，不够，我要让这天下人都为你陪葬。届时血染武林，我以此为媒，去那九里云空山迎你。”
    苏隐闻言好笑，却又觉得凄苦。若是旁人，他还有一战的决心，但此人偏偏是孟清辉。
    “你去九里迎我，也不怕我师门上下活撕了你。”苏隐暗暗苦笑，低不可闻的道。
    九里上下全是冤魂，这晏朝暮的想法也足够疯癫。只是这般疯癫之人却让他见过最完好的一面。他想让这人一直都是那个清风朗月的晏朝暮，希望这人永远都是他口中的晏大夫。
    “你这魔头，果然死性未改。苏见善，你还要护着他吗？”孟清辉怒不可遏，拿着剑的手也在发抖。
    苏隐知他杀气凛然，却也知晏朝暮是说的到做得到的主。他当初招惹下这人，便该料想万事不能两全。他口口声声愿意护着晏朝暮，却终是没肯放下自身的架子。
    一边是数十年来坚守的道义，一边是若干年后能相依的人，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良久才微微笑了一声，低声道：“我苏见善应允的事情，何曾失信过。”
    他抬手朝孟清辉行了一礼道：“得罪了。”
    他手中无剑，也不必用云空山剑法，此间一想倒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你当真是执迷不悟。”孟清辉见他无甚悔意，自然气愤又惋惜，眼见苏隐不惜与自己对立，自也没有退让。
    他华山派的剑法原是一绝，晓风济月好不潇洒风流。如今带了杀气却又如同狂风骤雨急降一样煞气逼人。
    周遭林荫斑驳，两人离地而起，身影交错之间已不知道过了多少招，一众小弟子看不清招式，直觉眼花缭乱。
    晏朝暮却知苏隐并未用全力，处处下手留情。其实在苏隐说他何曾失信过时，他便知道苏隐想做什么了。
    你不想失信他人，却要失信于我，苏见善，你好狠的心。
    孟清辉招式大气，一开一合包含乾坤刚柔并济，苏隐却只顾着化了他的招式，并不急于攻击。及至这里，孟清辉又何尝看不出来。借着两人对掌的时间，他几乎是哑着声音道：“你便是存心要死在老夫剑下？”
    “只愿孟掌门能守信。”他死，晏朝暮生，他的选择便是如此。
    “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孟清辉心中痛惜万分，苏隐未曾用剑便能胜他，若是鼎盛而来，还不知是何模样。他不懂这样的人为何心甘情愿和晏朝暮搅在一起。
    晏朝暮收敛自我改过自新倒也罢了，可如今晏朝暮压根本性未移，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放虎归山，他不愿，但杀了苏隐，他亦不忍。左右摇摆间，他虚晃一招，突然朝着晏朝暮便过去。
    晏朝暮其实瞧见了孟清辉的身影，也看到了在孟清辉身后面色惊讶不及的苏隐，他不想去闪避，甚至连手中的金蝉丝都落在地上。
    孟清辉的长剑刺进晏朝暮的胸口，而苏隐的手掌也落了下来。
    孟清辉直至跌出去前还在想，他还是不够快，否则就该手刃晏朝暮了。
    晏朝暮伸手去摸心口，满手是血，但他知那伤口不深，因为若深的话，他此刻便应该是一具尸体了。他痴痴的笑起来，看着飘落下来的苏隐，低声道：“苏见善，你敢。”
    苏隐神色晦涩的看着他，目光有担忧，却也有一些不知所措。
    原来有些事情想起来很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难，原来他自以为的取舍其实只是因为那些人他都未放在眼里。他不知如何应对晏朝暮，亦不知如何去应对孟清辉，便是想的以死谢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见善……”晏朝暮低低的念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后便倒了下去。
    苏隐连忙伸手去扶他，却见他唇角溢血，脸色死白一片。
    原大喜大悲之后，晏朝暮怒火攻心，内息早便乱了。
    苏隐飞快的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勉强稳下他体内躁动不安的内力，随后望向孟清辉。
    孟清辉两次受挫，身体早已负荷不了，此时借着门下弟子的手坐起来，却也无力起身，更不谈留下谁了。他见苏隐看过来，不由得苦笑一声道：“苏见善，老夫武功不及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说完便闭上眼睛。
    一众小弟子神色紧张，均警惕的看着苏隐。
    苏隐目光黯然，孟清辉他杀不得，晏朝暮他放不下。
    “孟掌门，苏某想来不能守信了。”他笑了一声道。
    在一刹那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崩塌的声音，他想他过往几十年的坚守终是消失不见了。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云空山苏见善，他从今以后自是再也不敢想云空山，亦不会再提云空山了。
    “好得很，好得很啊，苏见善，老夫倒要看看你们二人能走多远。此后山高水长，老夫拭目以待。”孟清辉朗声笑道，声音却异常狠厉。
    他欣赏苏见善，自是希望他能回归征途，却不想苏见善什么都不要，只愿护着那魔头。他一时气不过，血气倒涌，鲜血便从口中流了出来。

    作者闲话：

    苏见善：此番恩情我愿以命来还，只是这晏朝暮你杀不得。
    晏朝暮：苏见善，你敢~
    作者：说实话，是我不敢~